众人重新坐好,先生道:“五爷,你让我来申城,是不是和藏品有关?”终于要进入正题了,开启真正谈话的钥匙是先寒暄一番,此时寒暄已经结束。
郭五爷点点头,“这几年我身体不好,看病花了很多钱。家里的生意也不景气,每况愈下,实在撑不下去。”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我们,他的儿子则默默低头听着。
“五爷,想要出手哪几件藏品?你的很多藏品都价值连城,我一个人可买不起。”先生道。
“骐骥,我收藏的每件藏品都是我的命根子,我都舍不得出手。但我确实急需十万大洋,我看你上次特别喜欢李白的《上阳台帖》,我愿意将它转让给你。”郭五爷道。
先生面露难色,过了半晌才开口,“恕我直言,五爷,十万大洋不是小数目,如今这个世道,仅凭《上阳台帖》一件很难卖到这个价。如果你肯将《伯远帖》和《中秋帖》一起出手,我愿意加钱将这三帖全部购入。”
郭五爷叹道,“骐骥,伯远、中秋二帖是我一生挚爱,我不能卖它们,哪怕我倾家荡产,没饭吃,没衣服穿,没地方住,我也要保住他们。不卖给你,就等同于不会卖给任何人。除了这两件,你看看你还有什么其他想要的,只要合适,我一并转让给你。”
“我明白了五爷,五爷不愿割爱,我也不强求。五爷既然说不会将那二帖卖给其他人,自然不会食言,那我就放心了,那它们在五爷手上和在我手上没有什么区别。五爷,除了《上阳台帖》,我还要唐寅的《孟蜀宫妓图》、王时敏的《山水图》和蒋廷锡《御园瑞蔬图》。”先生道。
郭五爷的儿子听到这么多,不悦道:“公子要的太多了。”
郭五爷用拄杖重重敲击了一下地面,一脸怒容,吼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用力过猛,声音都沙哑了。他的儿子默默低下头,没有还嘴。郭五爷调整面部表情,和颜悦色地对先生说道:“成交,骐骥,东西交到你手上我放心,你会善待它们的。你我各找一个公证人,明天下午两点,我们鉴定一下并且完成交易。”
“没问题。”先生道。
回到申城的家里已是深夜,我们三人洗完澡后,一起到院子里乘凉,夫人说道:“郭五爷很着急用钱,如果再压压价,他可能也会同意。”
先生道:“足够了,郭五爷是要脸的人,也是真正爱惜藏品的人,我不想趁人之危。十万大洋能买到这几件藏品,我觉得很值,如若真的论起来它们的价值,我还是占了便宜的。”
夫人又道:“近年来开销过大,不比以往,十万大洋拿出去,我们私人的钱所剩无几。”
先生道:“我知道,但是这几件藏品我必须要,既然命运选择由我来接手它们,我绝不能推让。”
夫人道:“明白,骐骥哥,我永远支持你,我明天一早就准备好银票。”
“先生,夫人,这些年我跟着先生做事,也攒了一些钱,你们需要用钱的话,我也要尽一些绵薄之力。”我说道,我一直跟着先生,花销都是从先生那里出,还能从银行领到月钱,久而久之就攒下了一些。
先生和夫人同时笑起来,先生道:“小虎,你有多少钱我不知道吗?都存在我们银行里呢,你的钱留着娶老婆吧,我们用不到你的钱。说来你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有没有看中过谁家姑娘,我们可以帮你去提亲。”
我顿时觉得面红耳热,连连摆手,“可别取笑我了先生。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事。”我想说我要永远跟着先生和夫人,不想成家,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不会同意的,他们尊重我爱护我,必定想让我有自己的生活和家人。然而对我来说,他们就是我的家人,我想他们也是这般想的。我所期冀的未来生活就是和他们永远在一起,直到我为他们送行或者他们为我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