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小心掌上了灯,从房间里退了出去。没过多久,烛火又开始“噗”“噗”的跳个不停,信鸿只好坐了下来,不在踱步,再去修剪那灯芯。
“公子。还是早点儿歇着吧。族叔老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咱、咱们怎么管啊。”信鸿试探地说道,像是询问着眼前的公子,又像是无奈的感叹。
“族叔他做了六年的县丞,好不容易升到了高平县令的位子上,怎的竟如此不知自爱,偏偏做出这等天怒人怨的事情来。”公子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说道。
“为了钱吧。刚才那小二哥不是说,整个高平县城的人,都把咱族叔老爷叫做‘王剥皮’,‘王剥皮、剥人皮、剥的高平血淋漓。’”信鸿不自觉的念出来这句民谚,便觉不妥,随即住了口,看见公子沉思不语,便又开口询问,“公子,你在想什么呢?”
“想两个人。”公子似答非答。
“两个人?谁啊?”信鸿问道。
“闻人县令和狄大人。”公子回道。
“嗯。闻人县令刚正不阿、清正为民,比、比咱们的族叔老爷,可强的太多太多了。”信鸿点头道,“狄大人也是数百年难遇的好官儿。虽然则天皇帝时有佞臣弄权一时,可最终,许多冤案还是平反了的。老百姓念他们的好,到今日都还要传颂他们的故事。”
“是啊。闻人县令虽受奸人陷害,不以寿终,可爱民芳声,播于今日,可谓虽死而尤生。族叔为了些许钱帛富贵,竟然置一县百姓生计于不顾,借着括户盘剥百姓,又算得什么父母官。纵然朝廷一时不察,让他贪墨了几个钱财,可后半世只能战栗卑琐、时刻提防,活的又有什么滋味。”
信鸿听见公子如此说,大概知晓公子对这事的态度,于是又问,“那,那族叔老爷的事儿,咱们怎么办啊?”
“信鸿。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公子问道。
“我?我不知道。”信鸿默默叹道,接着说,“按说吧,族叔老爷借着检括客户的名义敲诈百姓,确是千不该万不该。可是咱也在长安听说过,朝廷推行括户的时候,也没明说各州各县的客户到底是怎么个算法,宇文大人派到各地的劝农判官,给客户定下的标准,都不一样。”
“宇文融大人的本意,是因各州县地方民情不同,不定标准,各地就能因地制宜、相机而动。可这么一来,下面办事的人就拿不准上头的意思,有些事情,上官没发话,就只想做而不能做,能做又不敢做,处处掣肘,反倒成了牵累。我听说,派来河东道的劝农判官还是个皇族,州县官员见了,想必自然都是恭默无为,敛手听命了。”公子说道。
“还是公子说的在理!我记得,那个来河东的劝农判官叫李林甫。长安人说他是高祖皇帝从父兄弟长平王的曾孙。他父亲叫李、叫李思诲,官儿做到扬州参军。”
“扬州参军?也不是什么要职。一个皇族支系,劝农判官这等肥差,怎么会落到他的头上。”公子自语疑惑道。
“哎?公子难道不知李林甫的舅舅是谁?”信鸿好奇说道,没想到公子竟然不知此事。
“你说。”公子摇摇头,只等着听。
“他舅舅,是去年死在贬官路上的楚国公姜皎!”信鸿道。
“姜皎?!”公子听的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