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个是王昌龄?”那人撂下茶碗,不顾茶水溅了一桌子,绕着王昌龄缓步端详起来,王昌龄与信鸿主仆二人不知他是何意,也只好由着他看。
过了半晌,那人道,“别说。还真是有点像。像,像,像。”他连说了三个像,最后点了点头,与其说他是在识人,倒不如说是在品鉴一幅画儿。
“什么像不像的。咱家公子就是江宁王昌龄。”信鸿因为野鸡肉的事情,嘴上还不肯饶人,得了间隙,便要顶他一下。
那人听信鸿说话,心中再无疑惑,也不多理会,当下便拜道,“小弟蒲州张巡,不识王大哥真容。方才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哥哥见谅些个。”
王昌龄被张巡一看一拜,早就弄得糊里糊涂,出于礼数,还是忙忙将对方扶将起来,这一扶便俯身看见张巡腰间佩戴的玉佩。那玉质晶莹剔透,流光婉转,上面雕着一个手握长槊凝视远方的武人,王昌龄心思一转,方才恍然,原来这玉佩他在京城也曾见过好友张晓佩戴,只是张晓所佩之玉,画的却是一个直言进谏的文官,当下大喜道,“兄弟,敢问尊兄可是御史台的张晓?”
张巡也不待王昌龄去扶,径自站起身来,“家兄正是张晓,早先在家,每每听我哥说诗家天子王昌龄大名,那时节听得腻了,也有些不耐烦,只等见了王大哥写的诗,才知我哥哥的夸赞只怕还少了些!张巡有福,不想今日在这里相遇大哥。”张巡说罢,又拜了下去。
王昌龄这次不待他拜的深了,便架住张巡,邀到茶桌边坐下道,“常听晓兄夸他有个弟弟是英雄少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此间得遇贤弟,真叫人心喜。”两人干戈化玉帛只在转瞬,信鸿知道,眼前这个人便是京城御史台从九品下录事张晓的兄弟张巡了。张晓官小位卑,自家公子王昌龄诗名在外,士林都以为早晚登入台阁,甚至有诗家天子的美誉,所以王张结交,外人看来大都奇怪,只是跟了王昌龄多年的书童,却肚子里明白自家公子的脾气秉性,无论高低贵贱,门第出身,王昌龄只爱结识那些有胆识才略、文华英武之辈。
“店家,可有些酒水把来与我们?”王昌龄与张巡互道行迹,二人均知对方都是往北方遍地游历而来,不觉畅然一笑,倒像是几年未见的至交好友,话到兴头,便要来个把酒言欢。
“煮好的野鸡都端上来!”张巡说罢,店家还有些犹豫,又被叫了一回,店家方才相信,小心翼翼的端了香气四溢的三大盘泽州野鸡,两盘牛肉和一壶村酿,叮叮当当放好三个杯子,各个斟的满满。
“来。兄弟。”张巡把手往裤腰上一抹,伸手撕下一只肥硕的鸡腿递给信鸿,信鸿一笑接了,两人的过节便算一笑而泯。信鸿饿得难耐,只顾吃肉喝酒,也不去插话王昌龄与张巡,只是看着二人把话漫天价的聊开。
“巡弟。你出来多少时候了?”
“嗯。时候也不多,半年,又兴许是八个月,走得久也记不得了。”张巡说道,“不瞒大哥说,在长安时家兄总是唠唠叨叨,不爱叫我出来,说什么父母在不远游,我说咱爹娘去的早,怎么不能远游?他就叫我考取功名、娶妻生子,可谁爱理那许多烦心事儿。就这样,我就又偷偷跑出来了。”张巡喝了口酒,越说越笑。
“晓兄在长安一起都好。只是对你有些放心不下,不想你竟然大老远来了潞州,在此间多久了?方才见你快马长刀,一身风尘,我还真以为遇上了山匪呢。”王昌龄笑道,实是有意劝张巡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