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怕是要请老前辈喝酒了。”李隐笑道。
“正是,老朽未曾邀他品茶,他到先来请老朽喝酒,倒也有趣的紧。老朽那时以为,看这少年身形动作,无一处不像个赳赳武夫,请老朽喝茶,大抵不过谈论些武艺,可谁知全然不是。”老叟摇头微笑,看来对那一次的相遇颇为满意。
“他既不论武略,想必说的是文韬了。”
“公子心性通明,一猜便中。那少年坐下时,见老朽年高,便唤了店家将些小杯来斟酒,劝我天寒且吃上一杯。老朽见他甚是诚恳恭敬,倒是一个好少年,正想与他说些武学之道,却听得他一声叹息。老朽便问他虎虎生风一个少年郎,可是家中有何烦心之事?他便道,‘家中虽好,国却有难。一身英雄志气无处施展,怎能不叫人兴叹。’老朽心道这倒是个伟少年了,只是不知他如何说法。再相询时,他就和老朽说出太平公主将乱的事情来。”
李隐想着十年之前是先天元年,那时候今上虽未继承大统,却已经是人心所向的储君。由于先皇睿宗皇帝登基,全是托赖今上与太平公主之力,所以拨乱反正之后,朝政一分为二地由太平公主和还是太子的今上分掌,而朝廷宰相七人之中,更是五人出于太平公主门下,公主势力遍布朝野,隐然又有当年则天皇后自立称帝之势。可睿宗皇帝登基便是公主之力,若说他要废帝自立,那时节恐怕是谁也料想不到的,可就是这般重大的事情,竟然从一个华州少年的口中说出,“那时候太平公主逆行未明,他怎能够知道将国家有难?”
“这也正是老朽所惊讶处。不瞒公子说,老朽于占星一道颇有涉猎,那时见帝星微动,西行时便有去长安一观之意。而这华州少年年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却能有这般见识,那可说是极为罕见的了。”
“这人不但见识高明,更贵在年少忧国,有这般见识虽难,如此时时关心国家,那可就更难了。”李隐心中颇为赞许,不禁点头说道。“不知道,他与老前辈对弈,得了一个什么字。”
“是个‘救’字。”老叟慢慢啜了一口茶道,“天下大势,得一‘救’字,他日便当是一个救世之人。老朽虽然身在方外,但能得见忠义节烈于微时,也算得是一种大快慰了。”
“天下大势,得一‘救’字。若有救世之人,岂不是便有天下待救之时,如此看倒是悲喜参半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少年既然能救天下,那坏了天下大势之人又该身在何方,更不知道,这天下大势是个如何坏法,但愿不要太坏才是。”李隐说着一叹,想到这少年十年前十六岁,其一生之中若能有救世之时,那自己年岁与其仿佛之间,也该身在乱世之中了,念及此处,想着乱世中离乱种种,心头忽然略过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冥冥之中自有天道。”老叟见李隐沉思不语,面上微微现出忧愁,温言劝他说道,“公子也不必太为难过。这天下大势所以成就,乃是棋盘之上所有棋子,不分黑白共同结成。天道自有轨辙,人事却也并非全无功效,否则老朽也不必每逢十年,便到处寻人品茶对弈了。”
“老前辈点拨的是。晚辈思及后事,一时心盲,反倒误入歧途了。”李隐欠身施礼。
“公子忧天下在天下人先,足见心地宽厚、思量深远。既然公子念及此处,那咱们暂且撇了这‘救’世之人不说,去说说那‘乱’世之人,到底是何模样。”
“老前辈请讲,晚辈洗耳恭听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