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如此,老朽接着说,在华州别了那习武少年,老朽念及身上茶尚有余,便想寻那第二个十年冬雪不归之人。一路上西行而去,中间情事颇多,也不必累赘一一述说了,只是辗转在凉州随了些商客,来到漠北突厥部落中。北地春日来得晚,那时是在三月月中,塞上仍有大雪降下来,那一日老朽在帐子中闷得久了,心中忽然灵光一点,心道不如就此而去。于是收拾了茶品棋盘,与那好心收留商客留了别帖,便自走了。”
“那时节满原雪气磅礴一片,景致虽与中原不同,倒也别有天地,显出格外壮阔。只是老朽微微有些失落,便是因当时并未寻到第二个十年冬雪不归之人,其实这倒不是因为别个,而是塞上草原部族中,几乎不见会弈之人,更无需提擅弈之人了。心中虽然失落,却也只好随了天意。谁知道眼见快离了部落,却见几个八九岁大的少年围观嬉耍。老朽近前驻足一看,心中大喜,原来是一个稍长些的孩子在教其余几个下棋。”
“他便是第二个十年冬雪不归之人了。”李隐点头道,见老叟锁眉深思便不再言语。
老叟望着李隐缓缓说道,“那年岁稍长的孩子不过只有十岁,棋艺却十分精湛,隐然便有大国手的风范。老朽看他教着身边的几个孩子,指点拨弄间,许多费解难懂的局面便一一被他化解,只是由于他棋术高出身边孩子太多,纵然怎样解释,其余的孩子太过年幼,也不能听个明白。于是老朽自然依照前例,请他品茶下棋。”
“公子方才于棋局中已经悟道,知道这一局天下大势,若是对弈之人逼迫的紧了,棋中自然生出数倍反击之力。所以昔年太宗凭借真龙之身,成为破局之人,那是冥冥天数所定,而非人力能及。但这十岁孩子仗着棋力超绝,对老朽所布下的棋局一味杀伐,是以渐渐便落了下风,老朽当时细心观察,本在言语之间多有提醒,可这孩子竟然十分执拗,不听人劝,眼看一局将近,棋盘上模模糊糊的显出了一个‘败’字。”
“一个‘败’字,不知该作何解释。”李隐思量道。
“是啊,老朽那时才突然明了,这天下大势棋局最难的,其实不在寻找对弈之人,而是见了谜底后,能够寻到一个解释的通的说法,这‘败’字,或者说取‘败坏’之意,也说不定。”
“‘败’尽天下大势,如此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字,老前辈何以把这‘败’字,解成败坏之意?”
“呵。这故事还未说完,当时那少年见了‘败’字,已是满心不悦,老朽本想与他解着‘败’字之意,那少年却问老朽道,世上成败不由人算,你这一局棋就能断尽天下大势,岂不是笑话,你说他是个‘败’字,我看却是一个‘乱’字。老朽问道,‘这棋盘中字迹虽然不甚清晰,但一个‘败’字如此清楚,眼见只差了一捺未完而已,如何是个乱字?’那少年却昂首起身,顺势将棋局一扫,棋上面貌自然全都乱了,只听他高傲说道,‘现下是不是一个乱字了?’说罢,便哈哈大笑着去了。”
“十岁孩子便心性如此,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李隐忧虑道。
“公子所想与老朽一样,那时老朽见他乱了棋局后,当然吃了一惊,去看那孩子时,才更让老朽惴惴不安。”
“老前辈看见了什么?”
“是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