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课业结束,方明等着一众孩子从学舍里欢欢喜喜的跑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候了。他来教授孩子,本来也没带什么东西,经书典籍都是藏在自己的脑袋里的,边讲边说,边说边讲,俨然一派大宗师的挥洒自如。从学舍离开的时候,手上便也轻快地许多。
学舍的具体位置是在整个崔氏庄园的北园,这北园又分成三个部分,最里面的是花园,稍外一些的是族塾,最外层的是一片林场。如果仔细分别三者,林场是距离庄园十分遥远一些的,并不算是庄园内部的一部分,而是园子外的崔氏产业。大片的林场不但完全供给了崔氏家族工程造作的所需木料,还能够通过四处经营、转卖各道,得到不错的收益,整个庄子上上下下一年的人吃马喂,林场便已经足够支撑起来。
如今虽然已经是清河的深秋时节,但今年崔府上的事情似乎格外繁多,对关于全庄上下吃喝用度的林场采伐一事,好像显得并不是那么精心了。方明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自己就住在林场东边不远的村子里,
经历了几十年的人生风雨,看遍了大千世界的红尘浮动后,他终于在致士后选择回到了祖籍之地安居,图一个内心的平静安宁。其实,少年时候的方明也曾经满腔抱负,略带调侃和自诩向人说着,“明乎天下四方,所以名字叫方明”。可现在,他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身体虽然尚健,但“明乎天下四方”的雄心已然不再,只能辗转于书案之间,每日用些粗茶淡饭和清酒度日,怡然自得地“明乎方寸之间”了。
从学舍走回村子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可对于上了年纪的方明来说,便有点十分费难了。学舍和花园与林场的位置不同,都是安置在庄园内部的。学舍在崔家花园的东边,或者说是一个镶嵌在花园里的明珠,其实,早些时候这里并没有族塾,这一点,从修葺一新的屋顶瓦片看来就可以知道,更何况,被聘请来到崔家教书之前,姜伯龙已经和自己详细说过这里的情况。
“这些孩子虽然都是崔家的旁支,可有些确是连旁支都算不上。崔家将这些人都调来庄子上,给他们一个营生,管他们吃喝住用,说起来是周济同宗的大好事。可这事情越大,反倒让人觉得做的越隐秘。就连姜伯龙去拿着崔世烈的书信去聘请自己时,都含含糊糊的说的不那么清楚。”方明慢悠悠的走着,心里想到,“把这些孩子都团在一处,是为了他们能读书、识字,长大了能去长安、洛阳博一个功名。可是。”
“崔家是几百年来的名门了。想要挑选几个族中人才去长安做官,那应该叫我去教几个或者一个可造之材,成算还能大些。像今日聚集了这么多孩子,被人佣书以来,那还真是头一遭了。”姜伯龙带给方明的聘礼格外隆重,但这不是让方明答允来庄上授书的第一原因,最主要的,是姜伯龙有崔世烈的书信在手上,崔世烈的信写的很是谦卑,尽管已经是堂堂清河崔氏宗族的族长,但信里还是处处对自己以晚辈自居,言辞恳切,谦恭自守,还时不时叫方明务必念在上一辈的交往上,来到庄上授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