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那个野路子讲,好像是个纪录片!”
“对啦,野路子好像讲是啥赞歌!”
“想起来,啊呀呀,想起来了!野路子讲是《军垦啥子歌》!”
“野路子野路子额,你们一个个人家面前屈股长、屈大哥一个比一个叫得甜,背后又叫人家外号!特别是叽嘎,看我不告状去!”菜包子抹了一把汗津津的额头,笑嚷。
“菜包子,侬告去好啦!告去告去喝尿去,和侬老婆睡觉去!”叽嘎拔出自己右鼻孔里的一个带血小纸团,扔到路边,冷笑。
“哈哈,阿拉老婆,哪里呀?侬吗?和侬困觉呀?!”菜包子嘻嘻哈哈丢下一句,撒腿就窜。
“侬个死胖子!”叽嘎抓起地上一把沙土,就要追着菜包子打。
“好啦,嘎热额天,小娣,侬鼻血又要流出来了!”王眉娥笑着拦住她,从自己衣袋里摸了半张淡黄色草纸,撕下一小条,团成柱状小团,轻轻塞进叽嘎右鼻孔,笑道,“拍电影,再要漂亮,也不能让鼻血乱流呀!小娣,放心好啦,我给侬堵额鼻孔,一点纸头也看不见!对了,你们到底谁听到,到底是啥电影呀?”
“反正,我听到的是——赞歌两个字,就是拎不清,到底是战斗的歌,还是赞扬的歌!”
“管它是啥赞歌,反正,哈哈,阿拉就要拍电影啦!哈哈,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哈哈,天大的好事喜事,突然就落到阿拉头上啦!”
“哎呀呀,可惜,我额镜子在行李包里,行李包又在最后一辆车上,拿不出啊!”
“没关系,我额眼睛,就是侬额镜子!”
“幸亏阿拉口琴随身带着!”
正当青年们一阵欢快忙乱时,两辆车子从车队后面,鱼贯而来。
前一辆是半新的吉普车,后一辆缓缓而来的是客车改装的摄影车,在车顶高高的行李架上站着三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肩扛摄影机,对着一辆辆敞篷解放汽车上的青年们,试着镜头。
从吉普车下来两个男子,其中一个二十八九岁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青年男子,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大喇叭,他微笑着拿起喇叭,冲大家高喊:“同志们,一会儿开拍时,大家不要紧张,自然点,该唱歌唱歌,该看前方看前方!对了,那个小伙子,把口琴放在嘴边更好!哎,怎么,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不对?”他自言自语,绕着第二辆汽车转了两圈。
突然,他指着左边车帮最后位置上的王眉娥,说:“这个女同志,你,到里边去一下,对,坐那个辫子扎红白条玻璃丝带女同志的边上!”
“这是我们三中队的队长!”女领队方春晓忙笑着对三十五六岁的半秃导演说。
“是副队长。”王眉娥微笑道,欠了一下身,茫然不知道从哪里伸脚。
“喂,那个小个子同志往边上挪一下,对了!”半秃导演指挥着,空出车厢中间的一个位置,朝王眉娥笑道,“副队长同志,赶快就位吧,这样构图比较漂亮!”
王眉娥小心跨过人腿林,在车厢中间位置,挨着满面春风的林茜草坐下。
她发现,茜草脸上难得露出了自离开上海火车站后的第一次笑容,而且是兴奋、灿烂的笑容!与这一路上一直阴沉的脸,简直就是天壤之别!那欺霜赛雪的漂亮鹅蛋脸上,眉角眼梢都是笑,开心的笑。
林茜草手持粉红边的蛋圆形小镜子,左照右照,前照后照,把微微自来卷的微黄刘海、鬓角整了又整,捋了又捋,两条半长辫,一会儿搭胸前,一会儿又甩脑后,一会儿又另一条在胸前,一条在脑后。
王眉娥笑着点点她脑门:“侬呀,折腾不完了!不如阿拉互相整理看看!”
“哎呀,我得高兴得来,忘塌了!还是侬额脑瓜灵光!”茜草笑道。
于是,她俩互相整理着刘海、鬓角、脖颈上的白毛巾。
第三辆男同志们坐的车上,长脚边上一个小伙子扶正了紫红边眼镜,白武德在嘴边横起了口琴,小胖子吹起了笛子。
车队又正常前进了,摄影车在前面开路。
清风拂起王眉娥的发丝,把一双长辫吹向一侧。
姑娘小伙子们,个个意气风发豪气干云,张张青春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自豪、热血沸腾的歌声,冲出了喉咙:
“到农村去到边疆去,
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到农村去到边疆去,
到革命最艰苦的地方去!
祖国啊祖国,
养育了我们的祖国,
要用我们的双手把你建设得更富强!
革命青年有远大的理想,
革命的青年志在四方!
到农村去,到边疆去,
让生命发出更大的热和光…”
在青春激昂的歌声里,在白色的烟尘中,十几辆隆隆行驶的解放牌汽车,似一条墨绿色长龙,向塔里木河南岸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