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萧长元在马号上夜班,那么,刘竹影和弟弟就不得不常常大半夜里从热烘烘的被窝里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去星光下冷飕飕的大田,抓猪。
两头猪每跳出猪圈、拱开猪圈一次,萧长元就要领着刘竹华把猪圈用更粗的红柳枝加固一次。
而且,每次出去偷嘴,小白猪、小黑猪几乎都被菜地班的人、大田里的人的棍棒、铁叉子打得鬼哭狼嚎一般,特别是小白的屁股上白毛红了一片。所以,两头猪确也能老实几天,安安静静躺在猪圈里,“呼哧”喘粗气。
但是,没过几天,小黑小白,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而且,出去偷吃的次数多了,两头猪仔也越来越聪明了。
大白天,小黑小白老老实实躺在圈里睡觉,夜里再出去活动。而且,常常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偷嘴。
偷吃的地方,是离连队越来越远的大条田里的庄稼。天亮前,两个猪娃又乖乖地跑回猪圈,睡觉。
等第二天大天亮,上班的人发现被猪拱倒乱啃的庄稼地,气哼哼来萧家算账时,看到两头猪正在猪圈里安安静静呼呼大睡!
刘竹影理直气壮地怼他们:“谁说那庄稼就一定是我家的猪吃的?连队猪圈里的猪,比我家的猪多多了!而且,连队猪圈的猪又不是没跑出去吃过庄稼!”
他们也只好悻悻地,离去。
九月里,沙枣树枝头的一粒粒沙枣才转黄,刘竹华就?着红柳筐、扛着长柄大镰刀,去沙枣林打下一筐筐沙枣,把沙枣掺在包谷面里,蒸的包谷沙枣发糕,紫红艳艳的,甜敏敏的。煮熟了一锅锅的沙枣,喂猪,给小白小黑改善生活。
其实,五个月后的小黑小白,准确地说,是大黑大白了。两个刚睁眼不久的猪娃子,在小舅舅的精心喂养下,已经茁壮成长为两个漂亮健壮的半大猪小伙了。
小舅舅就这样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小白小黑,哦不,是大白大黑,还是忍不住要在夜里,不时地偷跑出圈,尝鲜,打牙祭。
终于,一天夜里,小白小黑遭遇了,灭顶之灾。
那天半夜,小白小黑跑到麦场,偷吃刚晾晒在麦场上的新麦子,小黑被夜里看麦场的上海人蔡包子,也就是蔡卓娅肥咕隆咚的爸爸,一铁叉子叉到脖颈,血像喷泉一样飚出去,几乎当场一命呜呼!小白被另一个守夜的上海人!白武德,也就是瘦猴麻杆白文格的爸爸的铁叉子叉得浑身血肉模糊!
那天夜里,小白哀嚎着逃回猪圈,躺在圈里,“呜呜,嗷嗷——”,小白凄厉的惨叫哭声,惊醒了萧家人。
刘竹影和弟弟披衣出门,就着星光,见到肚皮吃得滚瓜溜圆的小白浑身十几个血洞,一身白毛都染红了!小白闭着眼睛,呼哧着喘气的嘴角也流着血沫子,就大吃一惊,刘竹华心痛得几乎掉下泪。
他俩发现少了小黑!刘竹影反身回屋里,拿来手电筒,和弟弟循着一路血迹,在麦场边上看到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黑。
刘竹影埋怨了他俩一句:“菜包子、白副指导员,你们的心也太狠了,下手这么重!你们把它们赶走,或者叫我们自己来抓嘛!”
“唉呀呀,小四川,没办法,我这回不小心失手了!我自己都不晓得,我这一叉子扔出去,扔得嘎准,一下子钉在伊屁股上!使了吃奶的力气才拔出来!”月光下的菜包子,手里拖着一柄半人高的叉子,肥嘟嘟嫩脸上是压抑不住的自豪的笑。
“刘竹影你还好意思说!叫你们自己来抓?难道,我以前没叫你们自己抓过?!不只是麦场,菜地、包谷地、试验田,就算没有十几二十次,八次十次,总是有吧?次次让你们自己抓!问题是,你们自己抓了有啥用?!还不是,次次又跑出来?!”白武德右腿旁立着一把血淋哒滴的叉子,两手叉腰,理直气壮地讥笑着。
刘竹影只好,不出声了。毕竟,小黑的肚皮,吃得鼓囊囊的。自家,理亏。
天亮后,下夜班的萧长元借了一部独轮车,和刘竹华两人才把闭着眼睛,只剩肚皮微微一鼓一瘪的小黑抬进独轮车。
爸爸把一路走一路滴血的小黑,推回家。
当天上午,刘竹影在棉田里拾花时,田埂上,腰里围着半袋棉花、和张连长说着话的田指导员路过她这块地时,她赶上前,叫住指导员,把两头猪的情况向田指导员作了汇报,并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指导员,我家的黑猪不行了,叫他们叉坏了!白猪也浑身是伤,我们也不打算继续养下去了!”
“呵呵,刘竹影,你弟弟养的这两头猪的情况,一大早,白副指导员就给我说了!这两头猪娃子太调皮了!刘竹影,我同意你的打算!你回家给你弟弟说一声啊,你弟弟很勤快、了不起!为咱们连做了不小的贡献!”田指导员笑眯眯地,同意了她的请求,还夸她弟弟为连队做了贡献,这让刘竹影烦闷的心舒服不少。
刘竹华的贡献,真不小。
可不是嘛!小白从6个多月前的20公斤三百克长到了50公斤五百克,小黑长到了50公斤七百克!而连里,不过是一共只在开始出了20公斤连皮带壳的包谷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