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只好在家吃药,打针。没想到,二十几天过去了,娘俩的感冒发烧仍时好时坏,反反复复,始终没能彻底好转。
这天上午,刘竹影正头昏脑涨地卧在床上,发着愁。因为,一个礼拜后,就是孩子们又盼望一年的六一儿童节了。
她发愁,今年六一节,拿啥给孩子们一个惊喜?
每每六一这天,孩子们都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欢欢喜喜地聚在连队的大俱乐部里,看自己排演的节目,说不定,演得好的节目还要送到场部参加汇演呢。
孩子们最最最盼望的,是能分到一小包炒熟的葵花籽儿,那是同学们去年秋天在红小兵试验田里收获的劳动果实。小纸包里,往往还有五六颗花纸头包着的水果糖。
五月底初,果园里青翠的杏树枝头,有些杏子已经红了,六一时,孩子们说不定还能分点杏子呢!
当然,几乎家家的爸爸妈妈在这一天,哈马斯会为自己的孩子准备一个煮鸡蛋。孩子们也常常拿在一起炫耀比蛋,看谁的蛋个大,谁的长,谁的圆,谁的光滑?
有的家长,主要是上海人,还用从小学老师那借的红墨水将蛋壳涂得红红的,有红蛋的孩子可出尽了风头!
更让别的孩子眼红的是,好些上海人的孩子,在这一天,有的会穿上漂亮的套头薄毛衣,或是雪白的衬衫上罩件有着金丝的黑绒小马甲,也许还会蹬上平时舍不得穿的小皮鞋,而且,几乎人人脖颈上都挂着一个精致小巧花花绿绿的网眼蛋套
蛋套是用各色毛线头或丝线钩的,大小恰好能盛一个鸡蛋,再用漂亮的线绳穿上,套进脖子里,长及肚脐,咳,别提多神气了!
她正叹气呢,只听门“嘭——”地一声,撞开了。
“妈,快来看花呀,可香啦,可好看啦!我也不知道是梨花,桃花,还是啥花?!”塔里手里举着几枝粉红色的干枝花,兴高采烈地跑进屋,举到她鼻子跟前,“妈,闻闻香不香?为了拔花呀,蜜蜂差点盯我一口!”
“嗯,是怪香的,哪里来的?”她不动声色。
“是米嘎嘎、詹杠都,还有高军和我,我们一起溜到果园里拔的!果园里花可多啦,大黄狗还冲我们叫呢!看果园的老头子可凶呢,飞飞的鞋子都跑掉了一只。我够不上,是飞飞哥帮我拔的。我看到老头子来了,就先跑了,我跑得可快了,他没抓上我!”塔里得意洋洋眉飞色舞地比划着。
“哼,狗儿子,你是好孩子呀?!哪个喊你去拿公家的东西了?!花拔完了,秋天你到哪里去吃梨子吃苹果?!小孩子家家的,老头子老头子是你叫的吗?”她板着脸喝问。
“花多着呢,我们就拔了那么一点点。人家都叫他老头子嘛。”塔里委屈地嘟着小嘴。
“哦,你还蛮有理啊!你想,要是连队的人都像你们一样去拔花,能不把花拔完吗?!”她换了口气,和颜悦色地。
塔里摸摸小脑瓜,不好意思地笑了。
“妈妈早就告诉过你们,公家的东西,还有别人的东西不能偷!下次,再叫我晓得到你到果园拔花,哪只手拔的,我剁你哪只手!再一个,对大人要尊敬!别的孩子咋样,妈管不着,可妈管得着你们。你得好好向你大姐学习,连队的叔叔阿姨哪个不夸她懂事、讲礼貌呀?”
“妈,我知道了,下次再不这样了!”塔里说罢,将花枝丢地上,准备用脚去踩。
她一把拦住儿子:“踩了多可惜,到窗台上拿个空罐头瓶,装点凉水插上吧。下次再干这种事,屁股上可要挨巴掌了啊!”
“哎——”,塔里拾起花枝,慢吞吞地,向外屋走去。
“咦,姐,你咋啦?”外屋传来儿子吃惊的声音。
梦迪没吭气,耷拉着小脑袋,苦丧着小脸,慢吞吞地,蹭进里屋,靠在床沿边。
“咋啦?啥地方不舒服?”她关切地望着大女儿。
“嗯,妈,我刚才上厕所时,头一晕,差点站不稳!一只拖鞋,从厕所蹲板上的那个葫芦形状的洞口掉…掉下去了!是,是左脚的。”梦迪眼睛里闪着惊恐,小声说罢,不自觉地挪动了一下左脚,那上面套着一只后跟补着块补丁的花袜子,把它藏在右脚后面。右脚上,是一只咖啡色旧凉鞋绞掉后帮,做成的拖鞋。
梦迪又难过地补充了一句:“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双拖鞋。”
她扫了一眼女儿的一双小脚,把她拉在自己的身边,抚摸着她的两只细黄的齐肩小辫,微笑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出了啥子大事呢。梦迪,你是老大,比下面的弟弟妹妹都懂事。今年六一,只给你弟弟妹妹做了新衣服,你不怪妈妈偏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