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嘴里有煤油味
“唔,梦迪,你观察得蛮仔细的,看起来倒真是只有三种颜色!不过——”刘竹影低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如果,你不光是看那淡红、淡黄、淡紫的彩虹,还看看那蓝得像大海一样的天空,看看两边伸向天边的银绿色沙枣树,看那沙枣林梢多像贴在天上的绿色花边!而彩虹就跨在那大绿花边上,再闻闻空气里的沙枣花香,是不是也美得很呢?”
“欧,妈,我看出来了!彩虹、蓝天,和绿花边,组成了一个大半圆仪!它们一动不动地画在天上,真好看!可是,妈,你看,彩虹快看不清了!”梦迪兴奋道。
“咦,妈,快看,大半圆里咋钻进了个小黑点?”小塔里扯扯妈妈的衣襟。
她仰头眯眼使劲看了看,果然,天空上的大半圆仪里出现了一个小黑点,便不假思索地:“可能是鸟儿,也可能是风筝吧!”
“不是风筝,是老鹰!”背后传来一声耳熟的男子声音。
“哈哈,张文教,还是你眼尖!”刘竹影扭头对身后胳肢窝里夹着大铁皮喇叭、夯实溜溜匆匆走过的张克豪笑道。
天边的晚霞映红了外屋的两扇玻璃窗。虽然,只是一道隔墙,且里屋后墙也开了一扇小窗户,可光线毕竟暗淡了许多。而且,因为冬天怕冷,她让萧长元自己用土块、泥巴糊住了半扇小窗。开春后,天气转暖,也并没拆除。里屋的光线,就更暗了。
刘竹影默默地,躺在里屋火墙后的那张大床上,两条腿挂在床沿,鞋袜也没脱。
礼拜天,才傍晚,天还大亮着,连队的人们总是早早就用过了晚餐。然后,睡懒觉的睡懒觉,串门子的串门子,在老胡杨下吹牛皮的吹牛皮,总之,黄昏是连队最热闹的时候。
刚躺下时,外面喧闹的嘈杂声还能入耳,但是,渐渐地,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可是,一阵冷风袭来,她不禁连续剧烈地咳起来。
“空空空!”外屋的小圆桌前做作业的梦迪,通红着脸,也不停地咳嗽起来。
“梦迪,你咋啦?”她朝屋外喊了一声。
“妈,不知道咋回事,反正,嗓子从下午就开始,又有点疼!”
她闻言起身,走到外屋,只见大女儿的脸蛋红喷喷的。
她慈爱地摸摸梦迪的小手,突然变色叫道:“梦迪,怎么啦?手咋这么烫?”随即,又摸了摸梦迪的额头,皱眉道,“咋搞的?额头也这么烫,脸也红扑扑的,是不是发烧了?身上难不难受?”
梦迪抬起红烫的小脸,笑道:“妈,我没啥难受的!我也不知道咋搞的?就是刚才吃炒葫芦瓜籽时,以前觉得香喷喷的,可是现在觉得上面涂了煤油似的!嘴巴里的味道,难闻得很,像是有煤油味!”没等说完,又已经“空空空”地,咳了几声。
“不行,不行!你的病,看样子,又加重了!等我把衣服换了,上医务室看看去!十点半,就没人值班了。”说完,刘竹影慌忙换了外穿衣裤,“梦桑你们三个,好好呆家里,不要吵架打架,我和梦迪一会儿就回来。”她手里飞快忙碌着,嘴里也没闲着。
“妈,把相片给我们看看吧!”梦桑指着她手里正要放进箱子里的墨绿色绸面相册。
她迟疑了一下:“好吧,不过,可别弄坏了啊!”
她给梦迪系好那顶已经褪色、帽顶有几个小窟窿眼、明显小了一圈的红色风雪帽,牵着梦迪的手,走进了夜幕。
塔里木的五月初,一派勃勃生机,春的生气。天空明净,纯蓝。透明的空气中,一天到晚浮动着缕缕沁人心脾的沙枣花香。银绿的沙枣林、青翠的柳林中,到处响着斑鸠、布谷鸟、麻雀嘹亮的啼鸣。黑老鸹已不见踪影,要到秋末初冬时才会飞回来做客了。
果园里,雪白的梨花、粉红的桃花竞相开放,花枝间蜂缠蝶绕,好不热闹。家家户户的餐桌盘中也开始有了肥嫩的新韭、爽脆的新西葫芦片。
刺眼的阳光照耀在塔里木绿洲特有的黧黑土地上,青青的田禾上。连路旁的野草野花也生得茂密蓬勃,惹得三三两两的鸡崽们在其间“咕咕嘎嘎”,寻找着美味,也不似冬日那样只爱蜷缩在自家门檐下的土堆边了。
屋外的春光撩人心,美如画,刘竹影和萧梦迪却不得不躺在了屋里。
自从四月中旬的一天着凉,感冒、发烧,娘俩身上就没舒坦过。虽是不断地吃药打针,却始终没好彻底过。
前几天,体温已经降到三十七度左右了,可这两天又不行了。刘竹影烧到三十八九度,萧梦迪有时则烧到了四十度!就在前天,梦迪还非闹着上学去不可。
刘竹影也是觉得自己身上没力气,从前天才开始请的假。她曾几次询问女卫生员佘雯自己和女儿是不是得送场部医院?卫生员总是嗔怪她大惊小怪,感冒发个烧算啥?言外之意是她想偷懒、小题大做,躺进医院好不劳动,而且,医院里床位很紧张,就在家里养几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