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北城的气温莫名的骤降了下来。 在江淮和同他约谈的人见完面后,天边已经开始下起了下雨。抬眼望去,密布着的银色丝线硬生生将这原本绚烂而又灯光交错的夜景,一点点的分割成无数个部分。 “江先生,我送您到停车场吧。”小警察将伞撑开,抬起手将伞撑过了江淮的头。 江淮抬眼,微微点头致意,“麻烦了。” 细雨敲落在了伞面上,继而溅开,发出一声声沉闷而又细碎的声响。偶尔有几阵闷闷的雷声,大家上的人此刻都是将伞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头匆匆而过。 既喧哗,又安静。 而就在这时,江淮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江淮将手机掏出,看着屏幕上的人名,向左轻轻一划,选择了接听。 “严老。”江淮开了口,却是没有停下步子,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步行速度不徐不缓的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电话那头是一片良久的沉默,继而才发出了声音。 江淮的步子一顿,跟在他身后的小警察猝不及防的撞上了江淮的肩。 小警察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赶忙开了口,“抱歉啊江先生……江先生?” “没事,继续走吧。”江淮的眉头紧缩着,他将手机轻轻拉远,转过头朝着身侧的小警察示意了两句,继而再一次的迈开了步子。 江淮有些微微加快了自己的步伐,“严老,你刚刚说什么?” “张嫂的手机号,这么多天只跟一个人有过联系……”严老的声音在那一刻比以往苍老了十倍有余,仿佛只在一天之间,便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江淮此刻已经到达了停车场,他对身旁的小警察微微点头。 小警察显然觉得跟一个一直活在别人口中的,传说似的人物单独相处是一件十分荣幸的事情,当下他便激动的满脸通红,匆忙的说了句“没事”后便低着头走了。 江淮转过身,拉开了车门,“是谁?” “陈德政。” 江淮的动作一顿,直到片刻后才沉默不语的拉开了车门,坐到了驾驶座上。 “老陈昨天确实是向我问过,说你今天有没有时间,他想约你出来聊一聊,毕竟你也是他一直想采访一下的对象。”严老的声音渐渐的越发沙哑了起来,“我还笑他,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跟遇见偶像一样激动。” 严老在那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和他说,你今天一整个下午都早被人分的干干净净,哪还有什么时间陪他去扯犊子。” “我一直在想,怎么能是他呢。这老头子和我从小一条裤子穿到大……”严老叹了口气,语气间却是越来越吃力。 江淮觉察到了严老情绪的不对,他伸出手发动了车子的引擎,开口道,“那他人呢?他怎么说。” 严老在那头却是良久的沉默,莫约半分钟后,才一字一句的传来他的声音,“陈德政自杀了。” 江淮刚抚上方向盘的手却因为这句话一顿,他下意识的将手机握紧,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些许惊愕,“你说什么?” —— 陈德政自杀了。 她的妻子说,今天下午陈德政进屋的时候曾经说,自己有一个好灵感,所以不要任何人进卧室打扰。 妻子向来知道丈夫的脾气,于是无奈的笑笑,倒也由他去。 妻子站在厨房前想了想,想着丈夫写完之后肯定是要吃顿好的,于是她拿出早上才买的牛肉和胡萝卜,想要炖一碗牛肉汤。 女儿很快就放学回来。 两人都是年纪比较大才有了孩子,所以格外宠着她。 女儿很快就嗅到了厨房里牛肉汤的味道,缠着妈妈说要吃。 妻子拍开了女儿的手,笑着说要晚上等爸爸一起吃。 女儿鼓起腮帮子,一脸不高兴的就想去卧室里把爸爸喊出来吃饭,却被妻子伸手阻拦了。 而就在这时,警察到了。 领着警察推开卧室门的是妻子。 女儿显然因为父亲的原因,早已经和这些警察混熟,此时正热切的喊着要抱抱。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妈妈的一声呜咽,女儿想去看,却被妈妈伸出手捂住了眼睛。 屋子里是陈德政的尸体。 右手动脉处的致命一击,大多的鲜血溅在了陈德政的脸上。 放在远处的,是他的遗书。 “致我的妻: 在我做出决定的时候,我就想到,总有一天我会写下这封信。 我自己选择了错误的道路,那么也应该会为我的错误负责。 我知道你向来是信我的,如果我做出解释,你也一定会坚定不移的站在我这边。 可是我却无话可说。 我也无话能说。 没有什么理由能让大家宽恕我做下的事情,我愧对于信赖我的人,但是如果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么选择。 因为我没有任何其它可以选择的余地。 因此我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来结束我后半生无止境的煎熬。 我已经不配得到你和孩子的信任,但我从未改变的爱你们。” —— “顺着陈德政的这条线索,我们找出了很多东西。”严老窝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条毯子,整个人显得苍老而又无力,他抬眼看着面前刚刚赶到的江淮,伸出手颤巍巍的从茶几上拿起了火机和香烟。 “老陈的报道大多是关乎于警察,和一些重大案件的追踪纪录,本来就在这一领域有很广阔的人脉,加上和我关系亲密……”严老伸出手,微微吃力的按动了火机,点燃了烟头,“他把他弄到的信息第一手的转给了一个组织,他是那个组织安插在我们之间的十分关键的情报网。” 江淮眉头一皱,上前几步,伸出手夺下了严老手中的香烟,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严老倒也不去抢,只是有些颓废的将身体向下一滑,干干的笑了笑,伸出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可是我还是不信,我想替老陈翻案……” “可是你没有办法参与这件案子的调查,对吗?”江淮站起身,将手松松的插在衣兜里,语气沉静。 严老自嘲的笑笑,叹了口气后微微直了直身子,“你说的没错。他们说老陈泄露的那些情报里,大多都是我这里弄到的,上头没有处理我,都已经算是看在我这么多年的功绩上了。” “可是你不一样。”严老抬眼,目光不同方才的颓废,难得的带上了一丝精神,“如果你想,这个案子你一定能争取到。” 江淮只是转过身,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 “江淮,我平时没有求过你什么……” “好。” 江淮蓦地发声,他抬起头,一双眼瞳如这城市最深处的黑夜,却又像撕裂了苍穹的那一抹曙光,他说,“好,等这次考核结束,我会申请接手。” 严老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江淮居然这么快就应下。他一时之间情绪竟然是有些难以稳定下来,只得伸出手,颤颤的下意识抚上了一旁的香烟。 江淮敏锐的捕捉到了严老的动作,“不过如果你再继续抽的话,我就收回之前的话了。” —— 江淮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他推开了门,在玄关处换好了鞋子。 抬眼望去,客厅里一片黑暗。 江淮走进了客厅的沙发,第一眼,便看见沙发上那个蜷着身体,安然入睡的女人。 宋予寒睡着的时候,丝毫没有白天那样的气势逼人。 她将被子裹得紧紧的,单是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呼吸不徐不缓,看样子睡得十分安稳。 江淮在宋予寒面前站定了身子,片刻后,他唇角轻轻一勾,虚抬起了自己的手。 刚才睡得一脸安静沉稳的宋予寒蓦地睁开了眼睛,她眉峰一寒,迅速伸出手扣住江淮的手腕,翻手借力一拧…… 然而这个动作还没做完,就被江淮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收力制住。 宋予寒这才看清眼前的人,她眼角一弯,轻轻的笑了出来,“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本来睡的挺好的,你一开门就被吵醒了。”宋予寒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将身子往后一靠,再次裹紧了被子,“说起来,你今天对许轻舟说什么了?” “……?” 宋予寒轻笑一声,用手撑着身体两侧,支棱起身子,“别装傻,你到底说什么话了?” 江淮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思索,“我和她说话了吗?” “……” 这个回答……真的是好气人啊。 而江淮却似乎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过身走到不远处的厨房,拿出自己的被子不急不缓的给自己倒了杯水。 水壶放在桌面上,发出沉沉的一声声响。 江淮就在这时开了口,“陈德政自杀了。” 刚刚还窝在被子里懒得动弹的宋予寒听到这句话后眸光一凝,脸上懒洋洋的笑容一收,“你说什么?” “指使张嫂的人是陈德政。”江淮转过身,身子依靠在料理台上,他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后才开口,“等警方赶到的时候,陈德政已经自杀了。” 宋予寒将被子一掀,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我要去现场。” “我已经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