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老奴给公主请安!”周大监小跑而来,老泪纵横,伏地便拜。
“我不是公主。”她冷冷的说道。可每说一个字,心都像被刺了一刀。
除了已经故去的母妃和太后,除了今日之前的那个父皇,除了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了的乳母,周大监便是这宫中最疼她的人了。
“公主!”周大监声音颤抖,泣道,“老奴看着公主长大,您永远是老奴心中的公主!”
她有一丝的动容,却很快的压下了,“大监有事吗?”
“公主!您别怨陛下,陛下也是情非得已。”周大监吃力的站起身来,把一件玄色斗篷披在她身上。
她只一闻、只一触碰,便知是父皇的斗篷。旋即抖掉,冷笑一声,“大监跟在他身边,果然是他派您来的。”
“公主!”周大监不知该作何言语,只能一味的、忍不住的落泪,“您别怨他。”
周大监年过五十,皇帝和灵德公主都是他看大的,此时此刻,怎能不伤心。
“劳烦大监把包袱转交给他,”陈乐云将血帕子收到袖子里,又拿出破了的拨浪鼓,把剩下的包袱交给周大监,话语中没有半点眷恋,“告诉他,这机关盒是他送给我的十岁生辰礼,这包袱布是母亲灵堂前的白绸,今日一并还给他。”
而后,登上马车,毅然离去。
只留下周大监站在原地,抱着手中冷冰冰的包袱,暗暗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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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花阁。
一连七日,皇帝都呆呆的坐在这里,守着心爱之人的棺椁,看着清冷的灵堂,悲痛欲绝。
江州柳氏一族,僭越逾制,欺罔忤逆,矫诏放囚,卖官鬻爵,累累罪状二十三条。这份检举柳氏一族的密折,三年前就已经在他的密匣之内。可他最爱的柳贵妃,偏偏就是柳家的女儿。
他不忍动手。
半月前,成妃向太后出首,告贵妃柳氏戕害皇嗣、毒杀妃嫔,数位宫人作证。太后大怒,下令彻查。他亲自为柳贵妃作保,才将此事平息过去。他知道,这些都是假证。可他也知道,太后忌惮柳家,绝对不会容忍柳贵妃留在宫中。
与此同时,前朝五十八名官员联名上书,列举江州柳氏全族四十七条罪状,请旨彻查。
柳家之事,他再也避不开。
这半月,他在前朝收网,也在后宫封口,甚至因此与太后翻脸。他不想伤害到无辜的柳贵妃,不想让前朝消息传到后宫。
他设想的很好。
将柳贵妃禁足宫中,让太后放下杀心。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就谎报柳氏病故,把她秘密送出宫去,在宫外安置。
而他最疼爱的女儿陈乐云,在宫中没有了母亲的保护,又是这样一个尴尬的出身,只会成为众人欺侮的对象,日子也不会好过。战战兢兢的锦衣玉食,抵不过平平淡淡的布衣粗茶。不如让她同柳氏一起出宫,在宫外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还有他和柳贵妃的幼子陈英,还不到一岁。年纪尚小,又是皇子,只要为他在宫中找一位德行出众的嫔妃作养母,便无人敢说一二。
他费了多少心思,又下了多大的勇气,来做这些事。
可是,柳贵妃最终还是因他而死,那口他亲自设计又亲自熔铸的太平缸。
造物弄人。
他此刻想哭,却哭不出来。
家国天下,江山美人。他难以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