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儿本欲去太医院,但一出来就听见这起子宫人在嚼舌头,登时怒斥,“什么活不了了!太子不过是偶感风寒,将养几日就会痊愈。锦祥殿可容不得长舌奴婢!去掖庭自领一月苦工,做满了再回来!”
几名宫人吓得伏倒在地,浑身发抖,连连告饶。凡去掖庭,不死也要脱层皮。
陈帝止步于锦祥殿侧回廊,他听见了殿中小儿的哭泣,也听见了宫人的碎嘴。无奈愁苦的叹了口气,就兀自默默回转。
及至宽阔的长廊,陈帝站定脚步,望着宫外的那方天空,苦笑道,“襄王、徽王,还有敬王。朕的三个好儿子啊!竟然合起伙来对付起他们的父皇来。”
周大监扬退众人,侍立一旁,口中劝道,“凉山献碑的事,不见得就是三位皇子做的。”
“朝臣说,太子年幼,无以安定国本,主张废之。可朕问他们,哪位亲王可担太子位,这些人就一个个的都不说话了。这不是串通好了么!”陈帝掌击栏杆,痛心的长叹一口气,“要是放在平时,早就争得你死我活,哪里会闭口不言?”
周大监却低声笑了,“这说明三位皇子不再执拗于党争,是好事啊!”
“好什么事。”陈帝回头瞪了他一眼,“你长朕十几岁,怎么这还看不透!他们合力废了太子,才能为自己争个太子的新头衔。真是在你的新宅子里窝的时间长了!”
“陛下惦念老奴年纪大,不常命老奴随驾。恩赏的宅院又宽敞舒适,老奴自然喜欢回去窝着。”周大监装作听不懂的陪着话。
“你啊!”陈帝摇头笑着,腹诽周大监的知而不语。忽然又想起了风翎处来报的消息,合上眼思索,“他们说,灵德身边的那个名叫素蕊的宫女出现在了并州,还向沈林居所前的铜匦中投了状纸。外间又有消息传言,说她状告的是武宣王府,还密报武宣王意欲谋反。这可能么?”
周大监躬身道,“武宣王一无朝职,二无兵权,只有一个恩养的爵位。他要谋反,也得有人帮他才行。”
陈帝佯作烦心,锁着眉头,语气倒是轻松,“武宣太妃过寿,京中可去了不少人啊!”
周大监侧脸看着陈帝,隐晦的小表情可没逃过他的眼睛,“陛下要是不信他,也不会放心让吴阁老把公主送到安阳。”
“还是你精明。”陈帝虚点着这位伴自己长大的宫人,许多心事都不对他保留。只是,心中还有一事不明,“灵德弄这么一出做什么?”
“陛下不是已经命沈大人回京了么?等铜匦送上殿,见到公主的手书,就什么都清楚了。”
一阵清风袭来,将凝重闷热的气息带到了宫墙之外。
襄王府、徽王府、敬王府,盛兴城中的三座恢弘府邸不约而同的喧闹起来。门客、谋士,往来不绝;公卿、官宦,鱼贯而入。勾结?党争?似乎这些一向为朝堂所忌惮的事情,不带着一丝惧色的被摆到了明面上。
一时间,谁还有心情关心什么大山献碑的妖人异事,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这位消失已久的武宣王。几个派系忙着搜罗武宣王府的动作消息,忙着估摸帝王的心思,忙着盘算事情的真假,忙着盘算如何立功,忙着盘算如何从中取利,太子之危倒真是化解了一点。
毕竟,拉太子下马的机会还多,但眼前的事情,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随着几路王府人马疾奔出京,沈林押着铜匦也匆匆进了城。
勤政殿中,陈帝拿过周大监取来的钥匙,将铜匦开启,取出那份状纸,细细读着。看着女儿的字迹,看着她笔下的陈述,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就这样对着这份状纸坐了三日,看了三日,又听着三个儿子抢了三天的审理权。最终,他还是在犹豫中,下了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