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明知眼下是大节,谢舒也并不觉得与往常有何不同,兼之自打穿越以来,谢舒的日子便过得不大顺心,就更觉得提不起精神,只拥着一只暖炉,坐在屋里心不在焉地看书练字。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紫绶和青钺忙完了外头的事,一同进来伺候。紫绶见谢舒懒懒的,伏在桌上几乎要瞌睡过去了,便脆生生道:“夫人,外头的雪下得越发大了,方才落了地还留不住,此刻已积了薄薄一层呢,不如我和青钺姐姐陪夫人出门走走吧?”
谢舒前世是北方人,休说是眼下的薄雪,便是鹅毛大雪也早就司空见惯了,对此并无兴致,推辞道:“外头冷津津的,我不太想出去呢。”
紫绶道:“夫人,江南一带近几年来都没下过这么像样的雪了,况且还恰巧是在冬节这天,可谓是祥瑞之兆,我和青钺姐姐可都想出去看看呢。”说着怂恿青钺:“青钺姐姐,你说是不是?”
谢舒念着她们生在江南,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几次雪,便也转头望向青钺,道:“青钺,你也想去么?”
青钺微笑道:“我都听夫人的。”
谢舒笑道:“那好吧,我便带你们出去走走。”
紫绶忙起身道:“我给夫人取斗篷去,保管冻不着夫人。”
当下三人穿戴严实了出门,青钺撑起一把竹伞,替谢舒遮着头顶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这日虽下着雪,却并不十分冷,路旁的花木青黄参半,叶尖上都凝着莹白的一点积雪,偶尔风过,吹得枝叶摇曳,便漾起一片星星点点的雪光。
谢舒方才在屋里时还不情愿出来,此时被凉风一吹,只觉神清气爽,身上也穿得暖和,便有了几分兴致,带着青钺和紫绶循着花木间的小路踏雪而行。静中却忽然听见前头不远处传来一阵人声,谢舒向着声音来处一望,只见隔着层层叠叠的枝叶,是一群侍女提着食盒匆匆地过去了。
现下已过了食时,况且孙权平常吃得省俭,一顿的饭菜五六个侍女便能提了,方才经过的那一群,却足有十几个人。
谢舒心中奇怪,便多看了两眼,紫绶在旁察言观色,道:“孝廉今日在前殿设宴,请了吴四姓的人和几位重臣共度冬节,她们想必是送菜去的。”
谢舒前几日在将军府中曾听孙策提起过此事,便点点头,没再多问。紫绶也没再多说,转了话头道:“夫人,雪中的松柏尤其好看,再往前走便是林苑了,其中植了不少松柏,不如咱们过去看看?”
谢舒点头道:“也好,咱们走吧。”顺手将斗篷的风帽拉起,带着青钺和紫绶顺着小路进了林苑。
孝廉府的林苑在府邸正中位置,隔开了前殿与后院,其中有几处湖泊瀑流和楼台水榭,景致秀雅。三人一路说着闲话,停停看看,不知不觉走出了一片竹林,便到了湖边。
近岸的水上泊着一艘二层楼船,原本是停在此处以供盛夏乘凉的。此时已是深冬,孙权早在秋末便命人将舱门锁了,省得每日要派人打扫修缮,又是一笔不必要的开销。但此刻楼船的舱门却大开着,里头有人影错动,岸边也站着几个女子,说笑声被风一阵阵地送过来。
谢舒站得远,湖边又种着苇草,将那些人的身影遮掩得时隐时现。谢舒还以为是府中的婢女偷闲在此游玩。按说今日是冬节,偷个懒也不算过分,但她们背着主上私自将舱门打开,谢舒却不能不管。
她带着青钺和紫绶上前,正要出声询问,却发觉不对,那几个女子衣饰华贵,发间金翠堆叠,哪里是府里的侍婢,倒像是官宦世家的内眷。谢舒一愣,却见从船舱中走出一个人,衣着清淡素雅,身姿婀娜曼妙,立在风雪之中,似是神女谪仙下凡,令人移不开目光,正是袁裳。
谢舒见了她心里便是一沉,想到今日孙权宴请臣僚,便猜到她是在此替孙权招待女眷的。谢舒不想与她冲突,当下便抽身要走,谁想却早已被跟在袁裳身边的潘璋的夫人看了个正着。
孙权此番置办家宴,非但请了顾雍、张昭、张允、陆绩陆议等人,还请了吕蒙、潘璋和朱然等几个后辈作陪。
潘璋从前是阳羡城里的酒鬼无赖,当年孙权奉孙策之命出任阳羡长,见潘璋虽德行有亏,但瑕不掩瑜,颇有可取之处,心下喜爱,便留在身边听用。潘璋自此飞黄腾达,从前赊钱赖账一穷二白,眼见着已过了而立之年,却连个媳妇都讨不到,此番却托孙权的福,娶了吴县城里一户人家的姑娘为妻。
这位夫人出身小门小户,并没有什么大见识,此番进了孙权的后宅,见识了孙氏的富贵气象,又见席间的女眷皆高贵娴雅,只觉心中钦羡。顾雍和张昭等人的夫人如今已上了年纪不提也罢,年轻一辈的几位女眷中,唯有袁裳一枝独秀,虽不是倾国倾城的相貌,但气度清贵出尘。潘璋的夫人又听说她是汉室贵胄出身,更对她高看一眼。袁裳为人虽清高,但对待潘璋的夫人倒也和气,她问一句她便说一句。方才两人闲谈间多喝了几杯酒,便想一同出门上岸散散,谁想却正与谢舒撞上。
潘璋夫人不认得谢舒,但见她穿了一袭大红斗篷,身姿楚楚,分外惹眼。向她面上细细一打量,只觉她容颜清丽,秀眉如岱,美目清扬,竟丝毫不在袁裳之下,只是年纪看着还小,身后一左一右跟了两个侍婢。潘璋夫人忍不住赞道:“这是谁家的妹妹?美得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似的。”
原本在岸边站着的几个女眷未曾发觉谢舒就在身后,听了这话,都回头打量谢舒。众目睽睽之下,谢舒便是想走也不能了。紫绶此时上前一步,扬声道:“袁氏,夫人在此,还不快来拜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