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与张兰卿相处一年有余,因着周进不拘小节,喜欢呼朋唤友、把酒言欢、游山玩水,而周进又不做什么营生,真是那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因此,兰卿常常拿自己的积蓄交与周进使用。
初时只是寥寥几钱,后来花钱如流水,兰卿虽在锦绣坊多接了些绣活,仍觉入不敷出。因此,兰卿规劝周进寻些正经的经济仕途,方能防止坐吃山空。每每谈及此事,周进只是敷衍:“你自是知道我不喜欢那些蝇营狗苟的勾当,赶明儿我去找在衙门当差的赵兄帮帮忙。”兰卿心下欢喜,这做个衙役倒也符合周进的性格。可这周进与姓赵的倒是吃了很多次饭、喝了无数坛酒,周进依旧无所事事,依旧朝兰卿伸手要钱。
直到那年的中秋,周进突然喜气洋洋地回来,跟兰卿报喜道:“卿儿,我的差事有着落了,大概年后就能正式上任。”
兰卿也喜上眉梢:“这真是一桩好事!是什么差事?累不累?”
周进含糊的说:“赵兄已经给打包票了,是个肥差,而且不苦不累。如今我思忖着你我年后完婚,凑个双喜临门!以后我俩就安安稳稳地过我们的小日子。”
兰卿娇羞道:“这件事全部听由你安排。”
周进趁热打铁,忙道:“只是有两件事需同卿儿商量:其一,我周进自愧为人,前半生无所建树,现如今打算跟卿儿完婚,却两手空空,不知如何操办这婚事。”
兰卿忙道:“周郎不必担心,我还有些银钱,足够婚礼所需。”
周进见兰卿未起疑,接着道:“其二,便是家中老母已年逾古稀,我只这一个亲人尚在,你我的婚事,我理应告知她老人家一声。本来将家母接来同住是最好的,可她老人家经不起舟车劳顿,亦不喜欢京都的热闹。所以,我要赶年前回琼州府去,安顿好她老人家。”
兰卿答道:“等以后成了一家人,我一定常常回去看她老人家。而今,我先备些银钱给你,买个粗使的丫头照顾她,你我也放心些。”
兰卿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交与周进回乡探亲并置办婚礼,自不在话下。
话说这周进早年间认识了几个往来于京都与琼州府之间的商贾,中秋后即与这些商贾启程了。
半月后,兰卿忽然听人说有一队商贾在宁州府遭了草寇,不仅损失了财物,还有几个人当场掉了脑袋,剩下的被掳了去做人质。各地官府正在悬赏捉拿草寇的首领。
惊闻噩耗,兰卿每日吃斋念佛,祈祷不是周进一伙人。及至岁末,仍未见周进还家,亦无只言片语寄来,心中绝望一日胜过一日,仿佛内里五脏俱焚、肝肠寸断,虽然方才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青丝间隐隐生了些白发。
不过好在还不彻底绝望,传闻有几个人只是被贼人掳了去,并未丢了性命。兰卿祈祷周进只是被掳去了,这样期待的多了,常常思忖周进豪爽侠义的性格,正好招贼寇喜欢呢?于是内心深处又不那么绝望了,似乎认定了,周进在贼人那里还活的好好的,没准儿还正在和贼寇首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称兄道弟呢!
过完次年的正月,府衙传来捷报,那伙草寇已经被全部剿灭了,被掳去的人还有几个性命尚在的,已经各自回家了。
兰卿在家门口守候了几日,仍不见周进回来。又思忖:虽然钱财没了,周进可能依旧按原计划回琼州府探亲了。只是到了六月份,兰卿再也没办法自圆其说了,毅然决然的收拾行囊,启程去了琼州府。
舟车劳顿了月余,兰卿终于踏上了琼州府的土地,只是初始时的一腔勇气现在消失殆尽。这琼州府地界极大,而周进家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周进从来没有说过他家在哪个县府,因此,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找寻一个州府中的普通人家,不易于大海捞针、痴人说梦。
不过,兰卿还是在琼州府盘亘了月余,一无所获后心灰意冷的回了京都。
过了五六年,兰卿依然做着锦绣坊的招牌绣娘,生活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有那个器宇轩昂的男子常常出现在兰卿的梦里,每每醒来,泪湿衾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