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念么?”
“没错,是信念。”
“可是...”
“种下一棵树最好的时机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更何况,你的父辈们已经做了,而你,也正在做。”
白发苍苍的老者望向一个方向,那是第二十八世陈侯开展义务书塾的第一个小县城,这项政令得到了接下来三代陈侯的执行与扩大,京城发出的白纸黑字成为了最先吹向边远地区孩子们心中的春风,这在当时是难以想象的。格物院与太学的并立,让更多有识之士有了新的施展渠道。
老者又望向了山脚下披着金色外衣的土地,这时他回想起了白雪尚为乌云之时,呕心沥血写下的那篇“承田概论”,被曾经的二十九世陈侯采纳,那是他第一次踏入京城,被拜为客卿,与欣赏自己的君上彻夜长谈。
“你不是不在乎到底是所谓的野心私心,还是济世救民的真心么。其实它们可以是一样的。时代有它的局限和烙印,有的时候,撬动它的烙印只能是一个支点一个人,这便是局限,突破了烙印,也才能走出这些局限,这个过程很漫长,可能也,很痛苦,不过这痛苦是天下人的,是处在烙印接口处的天下人的。”
“先生,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如果没有揭开这个烙印,任凭这个烙印越扎越深,是不是天下人会更加痛苦?”
老者深邃的目光似乎要穿透这千年的迷雾,陈山南恭敬地站在一旁,有些似懂非懂。良久,老者突然释怀地一笑:“君上,你想让这义务书塾和这已经在老陈地实行了二十年之久的承田制散布至天下各个角落吗?”
“想。”陈山南不假思索地回答。
“老朽也不知道最终能不能做到,隐退这间草庐的那一刻起,我以为连看着做的机会都没有了,现在看来,是老朽错了。”山间的风吹乱了老者花白的胡须。“去做内心要做的事,做为支点就要有支点的觉悟,那个唯一,便可以是你的信念。”
“老臣田攸见过三十一世君上,田攸,愿往。”
冬日的第一场雪落在了继夏都城的城头,不过此刻继夏已经不存在了。陈军列队井然有序地通过了城门进入了城中。
由于此前继夏朝堂封锁消息,加之都城两面环山,大部分百姓都在城中,忐忑地等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他们没想到的是,会看见此生以来最难忘的一幕。
部分陈军士兵放下了长兵器,在军官们的带领下开始查看城中房屋受损情况并主动请求帮助修整,从陈军营帐中走出的大夫开始前往各个路口帮忙救治百姓中的伤员。百姓们从惊恐到不解最后到奉上饮食,但是除了大夫们收下了一些清水和布匹之外,其余的东西一概不取。
除了陈侯卫队即将经过时,陈国士兵们会将仍在路上的百姓们有些粗暴地拽或者推向一旁之外,发生在诸侯们互相攻占城池时的一些举动,在这里统统没有,事实上,在整个灭国之战中,每一座城池的百姓都受到了类似都城百姓如今的待遇。
城中心的花楼也恢复了平静,只不过暂时没有了客人。桂楚楚站在二楼的窗台前,静静地目睹这一切。花楼里大部分姑娘不见了,有的跟消息灵通的客商跑了,有的则因为害怕躲了起来,只剩下老板娘,桂楚楚以及二十余位年纪稍微小些的大女孩儿。
桂楚楚深知她们与那街上的百姓不同,陈军优厚对待百姓,可不一定能同样地对待她们,她们一开始就是被遗弃的。思忖许久,她决定试着牺牲自己去保全妹妹们,尽管这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你要去哪里?这里有我在,等军队过来了我来应付。”老板娘此时半躺在楼下的一张竹椅上。
“没事的,阿娘,我去吧,谢谢你这么多年把我当女儿看,你记得也照顾好她们,我会让她们有不受苦的机会的。”
“回来,没有必要去,你知道你这样直接走出去有多危险吗?”老板娘坐了起来,平日里温柔良顺的楚楚此刻竟有些固执叛逆,她没有听从老板娘的呼喊,步履轻盈地像一阵风似的跑到街上。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即使看到了她从花楼跑出来,也没有一个巡逻的士兵为难她,甚至都没有再多看一眼。路旁帮着百姓收拾东西修修补补的士兵偶尔会打量她几眼。
楚楚走在街上,往着刚刚陈侯卫队前进的方向继续走去。陈侯此时刚刚接完欧阳英所递降书,他十分赏识欧阳英的沉着冷静应对自如又富有勇气,作为降臣,不卑不亢,进退间显示了他政务的娴熟与博学,一下子令陈侯心中有了继夏地区郡治的人选。
陈侯返回了宫城外的中军大帐,他没想到的是,有一个女孩儿正向自己这边来。
“扑通”“扑通”“扑通”三声跪地声将独自一人盯着地图发呆的陈山南拉了回来。正前方跪着一个女子,低着头,旁边两侧则是自己的心腹大将吴挥翔和丁严。
“末将死罪!不知这妖女有什么法术,令守卫士兵根本就没有阻拦,我们在帐门口也一恍惚,兴许也是中了她的法术,给她闯进来了。君上没事吧?”
“无妨,不过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为何闯我营帐?”桂楚楚慢慢抬起了头。
“君上,不要与她对视!”吴挥翔已顾不上君臣礼仪了,他起身抽刀想把刀架到桂楚楚脖子上。陈山南一个眼神,他又只好恢复到刚刚单膝跪地的姿势,不过见自己的主公无事,吴挥翔的心也放下来一点。
“没事都无罪,守卫也一样。都起来吧。”两员大将起身在陈侯的眼神示意下退至一旁。“起来说吧,你有什么请求是吗?”陈山南换了个温和的语气对仍跪在地上再次低着头的桂楚楚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