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桑慢吞吞走到门口,打开门,外头还是茫茫一片墨色,寒风卷着零碎雪花狂飞乱舞,院子里点着灯,应该不难走。
她一脚踏出去,犹豫片刻,又收回来,扭身道:“那个……我瞧大人桌上搁着个请帖,像是喜帖?”
“嗯。”
“是刑部尚书家的么?之前我听说他们家好像近日有喜讯。”
床幔终于被一只手挑开,谢龛只着墨色里衣,半坐榻前,黑湛湛的眸子远远瞧着她:“想去?”
祁桑眼睛睁大了下,似乎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忙点头:“嗯嗯,我同刑部尚书家的千金苏卿卿有几分交情,既是她兄长成亲,我自然也该去祝贺一番。”
谢龛眉梢挑出个讥讽的弧度:“既是有交情,那日怎地不见她来救你一救?”
“她、她……她她不知道,大人知道的,深闺家的大小姐,哪里知晓外头的许多事。”
谢龛像是冷哼了一声,撂下床幔又躺了回去。
祁桑怔在原地,一时拿捏不住他是什么意思,于是又问了一遍:“那我能一道去吗?贺礼我自己备着。”
“祁桑。”
谢龛破天荒地头一次叫她的名字。
接下去的话却比外头的风雪还要寒凉几分:“想送死的话,你尽管去,本督从不拦执意赴死的鬼。”
这话是要同她划清界限了,也明白地告诉她,对内厂的利用到此为止,该还的人情他还完了。
祁桑咬唇,还未说话,就听他又补充一句:“收拾东西滚出总督府。”
狂风卷着雪自半掩的门落进来,吹散了一室暖热。
祁桑没再说什么。
她腰伤已好,就是再赖也赖不上几日,早晚要回去,多几日少几日没什么区别。
怀抱一把琴,走出总督府时,外头停了辆马车。
算是谢龛给她最后的体面,毕竟如今外头不知多少双眼睛日夜候着,她乘车离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敢动她。
院子多日未打扫,落了积雪与枯叶,不见半点烟火气,一脚踏进来,犹如踩进了一座死寂的古墓里。
这座小院落她精心布置数载,庭前的花树已经生长的极为繁茂粗壮,她日日悉心打理,四时花色一应俱全,冬日里枯萎的会盛放于盛夏,盛夏里沉寂的也会在冬日怒放。
她喜欢花,迷恋那种勃勃生机与朝气,好似只有抓住它们,才能抓住这世界扑面而来给予她的善意与欢喜。
祁桑站在树下,折了一截腊梅在指间转着。
一并在她指间转着的,是十几条本可以安安稳稳度过余生的性命。
这一局若开了,她或许很快便死于几步开外,平白叫那么多人陪她丧命。
可若是就此放弃,那么她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身后,积雪被踩踏发出的吱嘎声由远及近。
祁桑捏着那细细的一截的手指微微颤动,然后倏然握紧于手心,冰凉柔软的花瓣在掌心被揉乱。
“雪停了,该清扫积雪了。”那人说。
祁桑红了眼眶,她慢慢抬头,黑色瞳孔映出碧蓝如洗的天幕:“……好。”
……
“走了?”
“走了,天蒙蒙亮从总督府走的,瞧着不像是被赶走的模样,不哭不闹的,怀里抱着把琴,上的还是谢龛的马车。”
尚书府内,范卯皱眉捋着一把半白的胡须,听心腹上报完后,沉默良久。
“大人,听说前些日子谢龛截了化骨山来的一名山匪好一顿折磨,没两日连孝阳王府都动了,小的原以为他是同祁旻有什么过命的交情,要私下查探祁旻的死因呢,不过现在看来,大约没面上这么简单,许是真同这两千多年前的宝藏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