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寒冬腊月里,这大厅里也只生了一个暖炉,竟也叫他不过转瞬间便寒湿了衣背。
谢龛打量着他,缓缓道:“本督要安知县想几个剿匪的法子,这都多少日了,想出来了么?”
安流松抹着头上的汗,慌忙道:“啊,想出来了几个,还望谢总督过目。”
说着,从怀中掏出了张宣纸便递了上去。
他手指出了汗,不过去拿纸的功夫,便在那纸的一角按上了个汗湿的印记。
谢龛明显嫌弃地皱眉。
他身旁的掌刑千户云笙便上前一步接了过来,打开了放到他面前:“主子。”
谢龛垂着眼睫,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不过短短十几行字,他却仿佛在看一本书,足足看了一炷香的时辰。
死寂中,安流松面上已经开始滴下豆大的汗珠了。
内厂总督不比其他巡抚,这平沙县闹匪患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数十年来不少被封的巡抚来此,要么便是收了银子意思一番走人,要么刚正不阿便是暴毙而亡的下场。
那些个文臣武将,不过都是些养尊处优的东西,要收拾起来自然容易。
但谢龛不同。
他在京中嗜血好杀的‘好名声’已经四海扬名,莫说是京城里,便是这平沙县说不定都有他的眼线探子,他身边带来的这近千名护卫又个顶个的悍猛异常,非必要时候,他自然是不想拿命去搏的。
“以逸待劳……围山而不剿,待山匪水尽粮绝被逼下山时,再一网打尽。”
“内部分裂……对部分山匪加以招安,给他官位跟兵马,利用他对地形熟悉的优势命他带兵前去剿匪,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火攻计,静待时机,等秋末冬初之时,趁落叶堆积,天气干燥易燃,放火烧山,叫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谢龛慢慢地念着,直念到安知县面目泛红,目光闪烁。
“想来安知县兵法书念的不少,真是个个是妙计啊……”
安流松再傻也听得出这话里话外的嘲讽之意,慌忙跪下磕头:“下官愚钝,还请谢总督息怒……息怒……”
这些个用烂了的招数,他拿出来装模作样坑骗一下那些个榆木疙瘩便罢了,也敢在他面前卖弄。
谢龛往后靠了靠,盯着他磕在地上的后脑勺,手指轻叩扶手:“本督问你,这平沙县匪寇约莫共计多少人?”
“……”
“他们平日里衣食住行,下山采买,都是如何进行的?”
“……”
见他支支吾吾,谢龛又道:“近五年来,死于这些匪寇之手的往来商客、周边县城的老弱妇孺又有多少?这总该知道些吧?”
安流松按在地上的手指哆嗦着,半晌,才含糊道:“回谢总督,约莫……有七八百口人……”
话音刚落,头顶上方传来低冷的一声笑。
他一咬牙,忙哆嗦着改口:“啊,是下官记错了,约莫……约莫有一千三四百口人……”
一千三四百口人。
这平沙县当初也不过是个巴掌大小的地方,靠着欺凌周遭县城,生生吞并成如今这近半个州大的广阔之地。
那些个县城面上虽说还是独立的,可里面却早已被贼匪侵吞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