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去拿了澡豆巾帕等清洁用物，严迟回到灶房，便看见房屋角落摆了一个大木盆，上方热汽氤氲，已经盛好了热水。

一下子，严迟委屈的心情便散去许多，他开心说完“谢谢哥哥”，便搬去两个小板凳，一个放衣服，一个坐着。

热水顺着身体流下，淌到泥地上，沿着墙角的小孔流向屋外。

严迟被烫得呲牙咧嘴，可是对于冬季寒冷的气温来说，却烫得刚刚好，维持着他的体温，熨帖着他的身体，心灵也随之暖洋洋。

他洗完了头，心底里的最后一丝不愉快也随着污水化走了。

他搓着身上，看向万佘在灶台边忙活的身影，眼睛闪亮亮的，装满了单纯的幸福，满得溢了出来，洋洋洒洒，快活地想要去感染亲密的每一个人。

“哥哥，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我得仙法啦。”

严迟迫不及待的一口气说完，小心又期待地看着万佘。

万佘停下动作，别过头，上上下下扫视着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

在那种目光下，严迟没来由地心中一紧，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坨形状奇异的屎，一种非常丑怪的物件，一个万人嘲弄的东西。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让他骤然一愣，鼓胀的热情渐熄，他喃喃道：“哥哥，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万佘添了把柴进灶膛里，火星“噼啪”飞溅而出。

他转过身，看着严迟摇了摇头，神色极其认真地说：“严迟，你说出这种话，不怕被人笑吗？”

严迟怔住。

“你虽然病了疯了，但是你非得让大家都知道吗？”

“你看看你的样子，又丑又弱，你以为编瞎话别人就会相信你，喜欢你吗？”

“虽然你挺可怜的，所以你更要好好说话，不要把脑子里的疯话说出来，不然会被别人知道的。知道吗？”

“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要别人可怜你？你总是会装，也就我、娘、爹，还有你那什么杨哥哥，不嫌弃你。”

字字句句，敦敦教训，犹如冷水淋头，犹如软刀割肉。

严迟蹲在热水旁，热气扑面，却好像蹲在那路边上，受着万千指指点点，一颗赤诚的心被当众展览、耻笑。

他如木偶一般慢慢将热水拍在自己身上，企图温暖自己，心上却坠了一块巨石，拖着他直往下落。

一丝一点分享开心的欲望也没有了，他呢喃着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是真的，我还要保护你们呢。”

“你怎么还在说些疯子大话？就你这弱鸡的蠢样子。”万佘嗤笑一声。

万佘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又说：“严迟，我最后说一遍，你记住了，不要被别人发现你的疯病，也不要装模作样擅用可怜，会被人笑的。你想被人笑吗？”

严迟迷茫地摇了摇了头，像个游魂一样湿漉漉地走了出去。

万佘看着他那副样子，更加确信，这个弟弟就是疯了。

他就说嘛，打早上一起来，严迟就不对劲，对他大呼小叫，没皮没脸的。

不过也正常，谁这么可怜还能忍住不得疯病呢？

但是想凭这个就想让自己忍让，让他在自己脑袋上拉屎，那是门也没有！

哎，自己做哥哥的，也就只能最后教导他一下怎么做人了，随他听不听吧。他现在可没太多闲功夫了，毕竟还有另一个好弟弟等着他教呢。

严迟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左手无意识地扣着墙缝，感觉自己好像被砸裂了，碾碎了，血肉里长出了一根根生着倒刺的舌头，一边刮着他的血肉，一边向他吐口水。

他双目无神，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他是生了病，可他没有疯呀，他哪里疯了，他又哪里装可怜，为什么要这么说他？

就因为他说他得了仙法吗？可是这是千真万确的呀，不然的话，他哪还能活过来。

他只是，想要和喜欢的人分享自己的开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