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之体,果然味美,可惜太小了些,本世子玩儿不尽兴,不过,这身子多调教几年,倒也够了。”晏迟道。
看过整整两遍的情节,晏天痕记得很是清楚,接下来,只需要晏迟一抬手,那些鸦杀便会将无辜的百姓悉数屠戮。
尹重月冷漠地看着这每个细节都已经印刻在他的骨子里的一幕。
内心毫无波动。
他已经知道结局,甚至知道过程——比如,第一给被杀的百姓,是那个还不到七岁的女孩。
重复了不知多少遍,他即便有心,也早晚已经麻木了。
晏迟的手抬了起来。
然而就在他这个屠城的手势即将做出的时候,突然之间,一道冷光破空而来,穿透了一个刽子手的胸膛,速度不减宛若一道闪电似的直冲冲地以雷霆之速飞了过来。
剑光因速度太快,而成了一道一闪而过的青光,剑招散开的剑气所到之处,竟是扫了一大片的鸦杀影卫。
甚至,尹重月都不曾来得及听到长剑断骨的声音。
只一个恍惚,又似乎是眨了一下眼睛,原本准备下令的晏迟,那只罪恶的右手,已经被齐腕砍下,血淋淋的手落在地上,又被一只不知从何处跑出来的虎崽子咬着叼走。
尹重月愣了好一会儿,他看着骑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一袭烫金滚边黑袍的持剑男人,从晏迟头上略过,在城门口转了个弯,挡在了他与他父亲前面。
男子声音宛若昆山玉碎,清而沉,他手中持着一柄已经回到他手中的青灰色长剑,怀中抱着一个顺手从晏迟手中救下来的红衣孩童,对着晏迟勾了勾唇,带着三分轻蔑三分傲气和四分的冷淡,道:“紫帝天都玄九霄。”
尹重月忽然浑身震颤,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几乎站不稳身子。
他为什么回来?
他为何能够将功法化成实质,真真切切地伤到了这城中本就不存在的人?
他不是玄九霄。
他不是玄楼。
可是他却又是他,是他心中设想了不知多少次的他。
尹重月忽然捂着脸,眼眶里面突然之间如同泉涌一般迸出了泪水,他看着落在手心上的温热水珠,突然又是哭又是笑的——
这么多年,这是他流下的第一滴眼泪。
透明的,无色的,有些咸味儿的。
不是哀痛到极致而不可说的血泪。
“玄楼”杀了晏迟。
他似乎是轻而易举就能杀了晏迟。
鸦杀没了领袖,倒也没有大乱,因为死人是无论如何都乱不起来的。
“玄楼”始终抱着尹重月,但他却并不想让尹重月见到这修罗场般的场景,便将他的小脸,埋在自己的胸口,但却又不阻止尹重月听到他提剑杀人时候发出来的声音。
鸦杀悉数歼灭。
“玄楼”放下了怀中的孩子,站在他面前,弯下腰说道:“我来了。”
这一晚,冷月如霜。
倒影在血泊之中的那轮月亮,和天空之中的月亮交相辉映。
重月之城,来了一位贵客,他赴了一场此生最重要的约定,也不知改变了多少人的人生。
尹重月抬起头,和蔺玄之对视着。
他仿佛看到了遥远记忆之中的那个人。
两人对视着,一个仰着脸,一个低着头,仿佛悠久的时光,在这一瞬间,便穿越了古今,交握在了一起。
城中的百姓在笑着,尹城主也在下属的搀扶之中站了起来,死了一些人,但更多的人却是被保住了。
重月之城没有被灭城,尹重月还是尹重月。
只听得一阵震颤之声从脚底传来,只见重月之城从外围开始塌陷破碎,接着便如同浪涌似的朝正中心扩散。
晏天痕有些发慌地喊了句“大哥”,冷寂雪却道:“莫怕,只是这幻阵破了。”
重月之城悉数崩塌。
流光溢彩宛若流萤点点的光芒倾洒在整片天地之间,很是好看。
很是好看。
这些光芒倒映在尹重月的黑色瞳孔之中,调皮地闪烁着,还有一些落在他的鼻尖儿上,似乎在和他玩耍。
城主府也崩塌了。
脚下的土地,再不是青石板,天空的月亮,也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