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山灵毓渐渐平静下来,他全身的血液先是哗啦啦从头顶冷到了脚底,紧接着,又从脚底一路升腾,夹杂着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无尽的怒火,热血轰然冲上了头顶——
“好啊——好啊。”幽山灵毓怒极反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道:“长生,你可真知道如何惹我生气,你若是乖乖给我炼制法宝,我倒是的确能如约放你离开,但如今,你既然非要惹我不开心,我也不会让你如愿,我要废了你的修为,断了你的手脚,让你今生今世都只能当我的禁脔,连凤台的床都爬不下去,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面对魔帝的威胁和震怒,已经是困兽之斗的长生剑尊,只是淡然且毫不畏惧地说道:“宁可抱香死,不落北风中,灵毓,你且试试看。”
幽山灵毓哈哈笑了两声,道:“好,好!本尊倒是要看看,宁折勿弯的华容尊,这身铮铮傲骨,究竟有多硬,与旁人的,究竟有多不同!”
长生只是轻轻一笑,眸中却是让幽山灵毓读不懂的情绪。
“你没这个机会了。”他说。
晏天痕打了个灵激,前世的长生和今生的蔺玄之,仿佛完全重合在他眼前。
他的确没了那个机会,因为长生用他宁死不屈的决绝,用以死明志告诉他——有些人,你可以折辱,却永远不能让他臣服。
晏天痕忽然慌乱起来,不知所措地不停相互抠着手,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不想那样的,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你别这样笑,你别要这样看着我,大哥……你别要这样看着我。”
蔺玄之愣了一愣,他看着晏天痕眸中显而易见几乎要弥漫出来的恐慌和失措,顿时有种自己方才对晏天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的错觉。
然而他只是方才在气头上,所以态度强硬逼仄了一些,阿痕怎会怕成这样?
难道他当真吓住了这孩子?
蔺玄之心肠虽硬,但面对晏天痕的时候,却总是软的一塌糊涂。
他眼看着晏天痕像是快要哭出来了,终究还是微微叹了口气,拉过晏天痕那双冒着冷汗的手,蹙起了眉头,道:“你既然怕我生气,又为何瞒着我做这种事情?”
不一样的。
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晏天痕感受到来自手心的温暖,狂跳不已的心脏中慢慢平复下来。
他深吸口气,垂着脑袋,不敢和蔺玄之对视,低声嗫喏道:“我是被容止给坑了。他信誓旦旦告诉我说若是拿到卷轴便能知道上古神魔大战发生的事情,我好奇心太重,便心痒难耐地被他忽悠走了。谁成想,拿到了卷轴,也就只有容家人才能看到一部分内容,还被容家的天狗给发现了踪迹……”
晏天痕的声音越说越小,最终消失无声。
蔺玄之捏起了晏天痕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着。
蔺玄之问道:“这件事情,以后再说。阿痕,其他的事情,你可还有瞒着我的?”
晏天痕浑身一震,先是拼命眨眼睛,接着故作镇定地说道:“还能有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有事情瞒着大哥?我几乎每日都和大哥在一起,就连背着大哥和容止水混在一起办坏事儿,都难逃大哥的法眼,我又哪里有机会,在大哥眼皮子底下做什么瞒得过你的事情?”
蔺玄之慢慢靠近晏天痕,形状姣好色泽饱满的双唇几乎贴在晏天痕的双唇上。
晏天痕能够感受到蔺玄之的气息和冷香。
“阿痕。”蔺玄之轻启双唇,声音清冷却像是蛊惑:“幽山之塚的两百三十八年里,最初的一百年,你去了什么地方,经历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晏天痕咕咚吞了吞唾沫,强忍住眼珠子咕噜噜转动的冲动,弱弱地说:“要、要我告诉大哥吗?”
“所有有关你的事情,只有我装作眼盲,不想知道,不愿知道,装作不知道,却还没有我不能知道的。”蔺玄之吻了吻晏天痕微微张开的唇,然后松开他的下巴,起身说道:“你当真以为,你那把剑,糊上一层血,再穿了件龙皮铸成的衣服,我便认不得它了么?”
“……”
“阿痕,你忘了我是谁,又曾经是谁了。”
晏天痕的脑子轰然一下子悉数炸开,炸得他片甲不存,目瞪口呆,险些腿一软跪在地上。
蔺玄之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可是,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
不不,一定是在故意炸他,他没有露出太多破绽。
可是,不管是前世的长生,还是今生的蔺玄之,他们皆是剑尊,皆是这世上最顶级的炼器师,那是他亲手炼的剑,那是他抽出的肋骨,滴出的心头血,铸成的剑。
他当真会认不得吗?
他纵然记不得那把剑是如何铸成、用什么铸成的,也定然能感知到是出于他之手。
“大哥……”晏天痕的声音是抖动的,像是抖了山路十八弯。
“我如今不想听你解释,也不想听你再说谎话骗我。”蔺玄之打断了晏天痕尚未说出口的话,天高云远,具是一派云淡风轻:“我从不逼迫你做你不愿做的事,说你不愿说的话,我今日向你透个底子,从今往后,你也不必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编造谎言欺瞒于我,过去的事情,早已过了那么多年,你不愿提起,我亦然。”
晏天痕张了张嘴,什么话都再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