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惊羽抬起头,用猩红的眼眸盯着面色煞白的陵赤骨,嘶哑着嗓子,道:“我今日,就算同归于尽,也要杀了你这个有眼无珠的混账!”
然而他纵然这样放着狠话,手上的动作,却仍是处于酝酿之中。
终究是难以下手。
陵赤骨动了动唇,余光扫到了一片黑色的衣角,他凝视着凤惊羽的眸子,轻启双唇,无声无息地道:“快走。”
凤惊羽本满心绝望,只想着如何下决心杀了眼前之人,却又一下子怔住了——
快走?
陵赤骨垂在身旁的手微微一动,在凤惊羽遮挡着的地方,飞快而轻巧地将这两个字,又重新隔着衣服,在凤惊羽的腿上写了一遍。
快走。
快走快走!
这里很危险!
他写得急促,生怕被人察觉到什么。
陵赤骨眸中凝气焦色,旋即又看似大力实则虚虚地朝着凤惊羽肩头猛然一掌拍了过去。
凤惊羽意识到什么,顺势做出被猛击重伤的模样,朝后面摔了过去,踉跄几步才好容易站稳身子。
“陵赤骨——你这恩将仇报的王八蛋!”凤惊羽悲愤欲绝,上气不喘下气,往后又身形不稳地退了几步,啼鸣一声,化作一只凤凰飞旋到空中。
他厉声道:“陵赤骨,从今往后,我与你桥归桥,路归路,西方界和北界之北,至此恩断义绝,往后五百年,再不往来!”
又是一声尖锐绝望又刺耳的鸣叫,凤凰挥舞双翅,朝着空中飞去,一拍翅之间,便已经身处千里之外。
陵赤骨睁着眸子看着凤惊羽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方才真正松了口气。
“跑的倒是快。”一团紫黑之气从残垣断壁的缝隙之中拂了过来,转眼竟是凝成了一个黑袍银发的男子。
男子翩然落下,站在陵赤骨身边,勾唇一笑,道:“西凰待你倒是真心实意,宁可自伤,也不愿伤你,他待你如此好,你何不跟着他走?”
陵赤骨站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声音冷漠地说道:“一臣不事二主,更何况,他对王爷不敬。”
提起晏怀臻,陵赤骨的眸中便多了几分狂热的痴迷,像是中了蛊似的。
银发男子打量着陵赤骨,片刻之后,便又满意地点点头,道:“难怪阿臻那般喜欢你信任你,陵小将军,果真不同凡响。”
下手够狠够黑不说,还很是拿得起放得下,更不用说对晏怀臻算是死心塌地了——虽然,这种死心塌地,不过是因为移魂之术在施展的时候,他给陵赤骨下了同心蛊。
但若是陵赤骨对晏怀臻并无半分心意,纵然是能让人对外物冷心冷情无动于衷却只对共蛊人意乱情迷的同心蛊,也根本不可能会有如此奇效。
说到底,还是陵赤骨心中有晏怀臻。
这也让一切,都变得尤为简单。
说起来,凤惊羽也当真是成了个九界笑柄,从头至尾,都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陵赤骨冰冷的眸子扫过银发男子,微微眯起,道:“你又是什么来头?阿臻身边,我可是从未听过有你这么号人。”
晏怀臻走了过来,站在陵赤骨身边,温柔地望着他,道:“这位名为屠风,他乃是从天外而来的贵客,我与你之前被晏子璋的部下追杀,你陵家悉数覆灭,我与你也被冲散,本在千钧一发之际,却是屠风突然出现,将我救下不说,还替我杀了那些追杀者,整合军队,助我卷土重来,若不是屠风,今日我与你就绝不可能相遇了。”
陵赤骨微微勾唇,带了几分陵小将军的自信和潇洒,看着屠风,道:“既然你对阿臻有救命之恩,那便也算是我的恩人,日后若有什么事情,只需得说一声便可。”
屠风潇洒一笑,道:“既然陵将军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陵赤骨故作好奇地问道:“只是,天外来客是什么意思?难道屠风道友乃是从其他大世界来的?”
屠风神秘地勾了勾唇,蛮有深意地说道:“这一点,日后你便会知晓了。”
陵赤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晏怀臻望着陵赤骨,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道:“阿骨,晏子璋当真不是东西,他非但不顾手足之情,竟是还将你忠心耿耿陵家一整个大家族,都给悉数灭族,若不是因为你与我交好,陵家,也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到底是我对不住你,其实,我早就没脸见你了。”
陵赤骨心中绵密疼痛,陵家灭族之事,乃是他此生都难以忘怀的痛事。
而且,他早已暗自立誓,但凡牵扯到陵家灭族之人,不管是晏怀臻,还是晏子璋,亦或者是黑白鸦杀,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只是,在他恢复意识的时候,思及陵家,本就已经痛极,此时再度提起,终归是平静了不少。
陵赤骨面色淡淡,像是不以为意,又像是个无情无义之徒,道:“陵家覆灭,我自会算在晏子璋头上,阿臻何必怪罪自己?”
晏怀臻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眼眸含泪,道:“到底……都是因我而起,若是你当初听了凤惊羽的话,与他一同撤出北疆,也不会被我连累。”
陵赤骨却是嘲讽:“他乃是异想天开罢了,我陵家世代守着北疆,纵然战死,也绝不会枉顾先祖之言,成那欺师灭祖之徒。”
屠风禁不住好奇问道:“陵将军,西凰怎么说也算是为你出生入死做了不少事情,难道你都不感激吗?”
陵赤骨却说:“若是有人费尽心思帮助你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委身于他,那他即便是做再多事情,你也只会觉得……恶心至极。”
说到最后,陵赤骨的声音逼仄低沉,带了浓浓的嫌恶,任凭任何人看了,都不会觉得他在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