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幽山灵毓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也是晏天痕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过往。
蔺玄之看他小心翼翼到极点的模样,不觉轻叹一声,心中一片喟然。
太难了。
他们一路从师兄到仇人再到爱侣,一路走得着实太难了。
起初记起凤台往昔的时候,蔺玄之的确是愤怒又耻辱的——这与他是上是下无关,与他和谁肌肤相亲无关,而是关乎一个男人、一个从来洁身自好心高气傲的修士的尊严。
可等关上门,握着那把亡心,再细细回味那段过往的时候,蔺玄之又蓦然发现,那段称得上是混乱而黑暗的记忆之中,并非全然都是糟糕的。
他难道就完全无辜了吗?
他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放纵在其中吗?
扪心自问,他在那场看似只有一方强势的关系之中,当真完全处于下风、没有在心中的阴暗角落窃喜享受吗?
答案如何,简直不言而喻。
蔺玄之并未感到羞耻,而是感到后悔。
若是他当时能坦然承认自己的心思,能够有种历尽千帆痛失所爱之后的从容和懂得珍惜,他是不是……就不会下了狠心,伤人伤己,活生生抽出自己的一根肋骨,当做最后的送别礼物,赠予满心雀跃欢欣的幽山灵毓?
他刺入灵毓心头的那一剑,只是伤了他的性命。
而他赠予他的那根骨剑,却是在诛他的心!
何其懊悔,何其痛恨!
“我一直都是喜欢着你的。”蔺玄之将晏天痕拥入怀中,用手背按在晏天痕的后背上,然后拳头死死地捏紧,他缓慢地、坚定地说道:“从一开始,就喜欢你。”
晏天痕的喉间,陡然地涌上了一股涩意,他艰难地压抑着哽咽,道:“你不骗我,师兄,你不要骗我,我会当真的。”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会当真的。
我不聪明,所以,不要骗我。
“不骗你。”蔺玄之道:“是我太过懦弱,才会在意天下悠悠之口,在意旁人指手画脚,是我顾忌太多,才会一再地让你伤心失望,我自认为对得起天下人,却终究是负了一个你。”
天穹依然是撕裂的模样,絮絮缕缕的,尚未补好的裂口有丝丝黑紫煞气不停从天外涌入,就连遮天蔽日的半条黑龙,也依然立在原处,让日光也阴沉地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夕。
莲池荷花盛开,淡雅傲然,一如当年灵宗后山那一池被养得极好的天雪垂莲般摇曳生姿,常开不败。
时空仿佛跨越万年重叠在一起。
那年的那个夜晚,胆大包天却又一腔热忱满心爱慕的少年,紧张兮兮又兴奋不已地冲到师兄晚间练剑的竹林之中,对着那收了剑式白衣玉立的男子,连声音都紧缩了几分,道:“师兄师兄,今日我在论道大会上说的话,其实有几句是真的。”
“我、我是真的喜欢师兄,爱慕师兄。”
“不是对师尊和莲华羲和他们的那种喜欢。”
“就是那种,我想和你结为道侣,一起晨起练剑,一起赏花品茶,一起炼丹炼器,一起盖同一张棉被一拉手就是一辈子的那种。”
“师兄,你能不能,也喜欢我?”
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给搞得有些手足无措又面上不动声色的青年,只是用一双深不见底的幽邃黑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脸越来越红的少年。
少年得不到回应,只听得竹林间的簌簌风吹打叶之声。
他面红耳赤,接着小声地说道:“师兄就算现在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若是今日不喜欢,那我明日,便再来告诉师兄一声好了。”
总有一天,师兄会接受他心意的。
就在少年快要受不了这紧张凝固的气氛,忍不住想要拔腿逃跑的时候,始终不曾开口的师兄,在他背后低声应道:“好。”
他应了他的喜欢,便会陪着他一起走过春夏秋冬,走过沧海桑田,再不会放任他被人欺负、受尽委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独自一人承担着一整个世界的重担和痛苦。
他欠了他一句喜欢。
便要用一生来偿还。
…………………
“从这里到北疆之北的北凉城,只需得最多两个时辰便能抵达。”晏天痕估算着距离和时间,与蔺玄之同御一剑,化作一道光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北凉城飞去。
纵然晏天痕原计划只是让尚在北凉的凤惊羽抵抗藏地凤浪,按照藏地凤浪如今的修为,凤惊羽虽要费些力气,但总是能将他的侵略步伐阻挡,再不济,还有晏重华和幽冥做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