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奋斗
喜来登酒店和环卫局在一条路上,相隔大约有五六百米,是环卫局职工聚餐的一个点儿。
这是傅士雷第一次参加单位的聚餐,新鲜感、亲切感扑面而来,就像家里过节亲人们聚在一起时的感觉。
和开会时的拖拖拉拉不同,这次人们很快就到齐了。肖局长和科长们一桌,职工们坐了两桌。上了四道菜以后,肖局长冲王孝章点了点头,王孝章便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高喊着:“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中秋佳节即将到来,在这美好的日子里,咱们肖局非常体恤下属,特意摆了几桌酒宴,来表彰大家前一阶段给单位做出的贡献。下面请肖局讲话,大家欢迎!”
肖局长站起来:“同志们,马上就到中秋节了,人常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这话一点也不假,就拿我们单位来说吧,每当遇到大事的时候,每一位同志都能够以主人翁的姿态去面对,都能够给我很大的支持,让我感觉环卫局就是我们共同的家,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家里的一分子,大家彼此之间早就具备了那种亲人般的感情,所以,在中秋节前夕,我这个做局长的先请大家小聚一下,感谢大家对环卫局工作的付出,同时也预祝大家中秋节快乐。来,让我们干了这杯。”
众人争先恐后地把酒端起来。
这是傅士雷第一次喝酒,几杯过后,他感觉晕乎乎的,内心满是放松和沉醉。看着周围的同事频频举杯,笑容在每个人的脸上绽放,他仿佛置身于亲情笼罩下的家,单位的长者就像家长,和自己年龄相仿者就是兄弟姐妹,如此融洽的气氛,让他倍感温馨。
正当他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候,同桌有几个人站起来,端着酒杯向领导席走去。傅士雷小声问方华:“他们几个干什么去?”
方华连眼皮都没抬,夹了一个虾仁放进嘴里,边嚼边说:“还不是去拍领导的马屁!这些人哪,平时不见干活儿,但歌功颂德的本事却不小,这个场合正是他们显本事的地方。”
那几个人走到领导那桌,哈着腰,点着头,陪着笑,说着恭维话,先敬了肖局长一杯,然后又敬了所有的科长们一杯,觥筹交错间,气氛无比和谐。
杨清美想了一下,说:“小傅,你也去给领导敬杯酒吧。”
傅士雷说:“我不去,你们俩不去,我去干什么?”
“我们俩跟你不一样,我们早就定型了。你不一样,又年轻,又有能力,将来还得发展呢。要是让领导觉得你眼里没他们,以后就别想发展了。听杨姐的话,去敬一杯吧。”杨清美劝道。
“将来有没有发展和敬酒有什么关系?”傅士雷很是不解。
“关系大了。”方华说,“你去敬酒,就说明眼里有领导,而且真正把领导当领导,那样领导就会把你当成自己人,否则的话,你再有能耐,领导不赏识,也别想有发展,弄不好人家还要防着你、挤兑你呢。”
“这和我上大学时接触的一副对联差不多,我记得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傅士雷边思索边说。
“就是这个道理。”杨清美说,“快去吧,敬杯酒并不代表你拍领导马屁,我们理解你。”
“我不好意思去。”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看,你们新来的那几个不都站起来了吗?你就跟着他们一起去,省得你一个人不好意思。”杨清美指着旁边那桌。
傅士雷一看,那哥三个果然走向领导桌。他便鼓起勇气,和他们一起走过去。
那哥三个很自然地向领导们说着奉承话,这让傅士雷很羡慕,他暗恨自己嘴巴笨,最终只能见一位领导说一句“我敬您”,虽然没有新意,但总算把场合应付过去了。
敬完酒,肖局长说:“你们四个人表现不错,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但非常投入,工作效果也挺好,努力干吧,我最欣赏的就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他又指了指傅士雷,“尤其是你,工作卖力,又有头脑,还有正义感,是个好苗子。不过可不能做出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更不要光耍小聪明,要踏下心来,再接再厉,这样才能前途无量啊。”
傅士雷不住地点头,他听得出肖局长话里有话,也再一次体会到了领导的威严,这种威严是绝不容许下属去触碰的。
聆听完肖局长的教诲,傅士雷正要回自己的酒桌,李科长把他叫住,单独给傅士雷斟了一杯酒,说:“小傅,我敬你一杯。”
酒桌上的人不禁一愣,在环卫局,还没有哪个领导主动给下属敬过酒,李科长这个举动让很多人都很诧异,傅士雷站在那里更不知如何是好。
李科长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他竖起大拇指说:“小傅,在咱们单位,让我佩服的人没几个,你是其中之一,既有头脑,又肯付出,不像有些人,光动嘴皮子,真有事了就往后缩。凭这一点,我就应该敬你。什么也别说,干了这杯,以后就照这样好好干。”
傅士雷不敢怠慢,一口把酒喝掉。看着李科长真诚的表情,他从心底里感激这位长者。
天高云淡,空气宜人,中秋节如约而至。办公室下发通知,今天三点半下班,大家早点回家过节。三点刚过,人们就已经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提前做好了回家的准备。
傅士雷很想回老家看看,工作一个多月了,他最惦记的就是家里,他想念日夜操劳的母亲,想念关心他的哥哥、嫂子,想念可爱的侄子小宝,想念家里的一切。虽然家里的生活并不宽裕,但那是他永远的根,他的全部希望和理想就是从那里萌生,从那里滋长的。无奈家住得太远,临港镇又没有直通家里的公共汽车,就算倒几趟车回去,到家也已经很晚了,明天再倒车来上班肯定会迟到,他不想因为个人的事耽误工作。看着人们行色匆匆,陆陆续续离开单位,他仿佛丢了魂一般。
“小傅,回老家吗?”杨清美的声音传过来。
“不回了,太远,禁不住折腾。”傅士雷说。
“要是不回,今天就上我家过节吧!”
“不了,你们一家人团圆,我去不合适。谢谢杨姐!”
“你就别推辞了,我不是跟你假客气。每年都是方华我们两家一起过中秋,今年再加上你。就这么说定了,跟我走吧。”
傅士雷还想婉拒,方华一拍他的肩膀:“杨姐说的是实话,每年中秋都是我们两家人在一起,你也来吧。在杨姐家里挺随便的,姐夫那个人也很实在,你用不着拘束。”
见二人很真诚,傅士雷答应下来。他和杨清美先回家,方华回去接老婆孩子。
到了杨清美家,傅士雷看见陈庆民正在厨房里忙活,便要过去打下手,杨清美拦住他:“用不着你,我知道你会做饭,可是今天这个活儿你姐夫全都包下了,谁也不能插手,每年的大节气,他都要露两手儿,别人帮忙他就没有显摆的地方了。”
陈庆民不无得意地说:“对喽,让你们尝尝我的新手艺,保准比饭店做得好,你们就瞧好吧。”
正说着,杨清美的女儿放学回来了,她和傅士雷打过招呼,就急匆匆地进了卧室。
杨清美说:“这孩子今年上初三,正是紧张的时候,有点时间就得忙着写作业。好在她还知道学习,让我们省了不少心。”
“初三可是最关键的时候,这一步如果走得好,就能上一个好高中,也就意味着将来能上一所好大学,她可得抓紧哪,有可能这一年就决定了她的一生。”傅士雷说。
“可不是吗?我们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一上初三,作业太多,每天到半夜还不一定能写完,让人看着心疼。”
“她的成绩怎么样?”
“成绩还可以。我们不图别的,只想让她上完高中,考个好大学,将来有个稳定的工作就行了。”
不一会儿,方华一家三口也来了。互相认识以后,方华拉过身后的胖小子,说:“快喊叔叔、阿姨。”
胖小子脆声声地喊了两声,杨清美赶紧一把抱过去,亲了两口,说:“你看这小程程,才两个月没见,又长高了。”
方华的妻子说:“可不是吗?整天没事,就知道吃,能不长得快吗?”
傅士雷摸了摸程程的头,问:“程程,几岁了,告诉叔叔?”
“五岁了。”程程回答。
“上学了吗?”
“上幼儿园中班。”
“老师喜欢你吗?”
“喜欢!老师还让我给小朋友们讲故事呢。”程程的脸上满是骄傲的神情。
傅士雷刚想赞美两句,方华的妻子说:“喜欢什么呀,才开学一个多月,就让老师请了好几次家长。”
杨清美赶紧提醒:“那你们得和老师沟通沟通,不然会耽误孩子的一辈子。”
“是啊,我们也沟通了。前几天,我们给老师送了点礼,这下再见面,老师就经常夸孩子了,要不才不让程程给小朋友们讲故事呢。”方华的妻子一脸无奈。
方华向妻子使了个眼色,冲孩子努努嘴。妻子会意,抱着程程到阳台上玩。
方华这才说:“现在呀,孩子上学都这样,谁不给老师送礼,老师就会给谁小鞋儿穿。我琢磨着,程程之前总被老师请家长,有可能是教师节我们没给老师送礼,这才借着中秋节的名义给老师送了个红包,这不,立马就见效了。”
“是啊。”杨清美压低了声音说,“我们家辰辰不就是吗?初三这么关键的时刻,不打点好老师哪儿行啊!”
听着这些很遥远的事情,傅士雷忧虑地问:“都这样做,那不是助长不正之风吗?”
“这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因为这个影响了前程吧?”杨清美叹了口气。
“就是,我们也不想这么做,但不这么做就行不通。在这方面,也没有什么原则可坚持了,一切为了孩子吧。要是工作上的事,我们是坚决不会妥协的。”方华也有些无可奈何。
“你上学的时候难道不是这样?”杨清美问。
傅士雷的思绪一下子飞回到学生时代,那时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初中的徐老师,总是利用自己的休息时间给学生们补课,正是由于徐老师的无私付出,他才有机会一步步走到今天。
“我的老师从来没找我们收过钱,有时反倒给我们搭钱。”傅士雷说。
“不可能吧,世上还有这样的老师?”杨清美将信将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