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伴,朕要练兵、要当大将军,免不了又要辛苦你了。”
阁老们还未退去,面对着魏忠贤和客氏,王战前两句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兴奋中透着荒唐,就像突发奇想想到个新玩意的顽童,后一句则透着些平时只有对客氏和魏忠贤才有的亲热关爱。
“能让皇上开心,那是老奴的福分,老奴哪有苦?只有乐才是。”听了皇帝的话,魏忠贤的老脸上立时绽放出幸福的光彩,回答的忠心无比。
“好,你立刻安排工匠,在万岁山北将现有的殿阁房舍改建成营房、马厩、扩出校场,还有伙房、茅房也得有。多调工匠,越快越好。告诉那些工匠,若能十日内改造好,本月银钱加倍,朕亲自赏之。”王战右手握拳捶在左掌心,语气急促,顿挫,白皙微胖的脸上仍然是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老奴遵旨。”魏忠贤连忙接旨,“皇上恩厚,那些匠工若得知皇上还会亲赏,必定感激涕零,昼夜赶工。老奴也会昼夜亲自督办,十日内定会为皇上完成此事。”
“嗯,营房建好之前,你盯紧一些,朕若不传你,你就不要来打扰朕了。你专心此事,朕也要休养几日。”
“还有,诸位爱卿,朕今日因祸得福,实乃上天有好生之德,亦是上天给予朕的警示,朕要安心清修调养。朕除了自身清修,亦当上体天心,行仁义,止刑杀,一年之内,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只要不是起兵造反的,一律停止缉捕;除非边镇参战之将官士卒,其余文武百官各安其位,不做变动,以合清净之意;北镇抚司内的犯官,全部释放,令其回家休养,但回家后不得上奏来烦朕,告诉他们,朕要清修,谁若是打扰了朕的清修......哼!”
王战将心中定下的打算安排了下去。语气中兴奋渐落,隐隐透出些怕死,还有些专横,心中暗自的计较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听到皇帝最后的安排,崔呈秀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逝:兵部尚书的位置可是跟九千岁预定了的,在尚书中位次提前不说,这些年战事不断,辽饷连年,那可是比工部更肥的肥缺,也更容易积功升为一品、升入三公。
不过这精明的人自以为看出了皇帝对身体安康、性命安危的担心,反倒不敢开言了:涉及龙体安康,对皇帝的安排当然不能置喙,否则,是盼着皇帝死吗?
失望也只好压在心里。
魏忠贤也有些不甘,愣了一下——自己这里可是有好多要封官封爵的,尤其是自家的侄子侄孙们,就等着一场战功呢;还要清空镇抚司?那里可都是自己的仇敌。虽然大的早死光了,可是小的也是仇敌,市井村夫敢议论自己的也是仇敌,是仇敌就该死!如今要全放了......
大红蟒袍上方那张老脸的些微神色,王战不动声色的敛入眼底。
脑海中,现世记忆与彼世史书内容大体相同,诸般细节虽有所不知,但至少死去的那些人,到目前为止,杨涟、左光斗等人两世相同。是以不必等什么人再去查探一遍,王战现在就清楚,到了自己如今穿过来的天启七年五月初六,大曌魏忠贤造的孽已经太多,酷刑而死者无数,这权阉已近独大之势。
如此情势,既然自己降临之前,魏忠贤已经把那几个只会在朝堂上吵架骂人争位子的最执拗的东林党清除的差不多了,那就不要让他继续害人了,否则自己将来的形象名声不好办,不利于自己的华夏大计。
令百官各安其位不做升迁变动,则是不想让魏忠贤一系继续冒领军功,只奖励真正在前线作战的军人。否则呼啦啦几十上百人升官加爵,当中却没几个真打仗的,而且真打仗的还要排在后面,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再说了,现在的大曌,除了赵率教、满桂、孙祖寿和尤家兄弟这些将领,还有几个敢出城野战并且确实能力拼一阵的?大概不出十指之数。守城不失都算立功了!
自己既然到来了,那就决不能让华夏充斥毫无战功的废物勋贵。暂时不好硬来,正好拿清修做借口就是了......清静无为,既是无为,当然只能原地不动。
当然,王战也绝对不想被释放出来的官员逼着立刻与魏忠贤翻脸,所以只能令那些官员不得上奏,避免他们蹬鼻子上脸。
王战读史的时候从不曾停止思考,刚才这等待大臣的三刻钟脑子更没闲着,反而是高速运转。一念千年的念头中,跨空而来的史书明末与当下身躯的大曌现实记忆交相翻涌,许多东西此时已经很清楚了:
这天下看似只有自己这一个皇帝,高踞亿万人之上,光耀无比。其实,还有一个躲在皇帝背后的、谁都没有注意到的、隐形的巨型皇帝——文官集团。
这个文官集团所构成的巨型皇帝,隐藏在正牌皇帝的名下,不仅不引人注意,更经常以世道良心的面目出现在老百姓面前,却远比皇帝和皇亲藩王加在一起更富裕十倍不止。他们享受着巨大的特权利益,令老百姓苦不堪言,却躲避了绝大多数老百姓的目光,利用手中的笔杆子,将绝大多数的恶名抛到所谓的“昏君”身上,令“昏君”成为时代苦难的代名词。而他们自己,无论皇朝如何改朝换代,照样享受荣华富贵。
是否真的富裕十倍不止,对比一下财富就知道了。
融合自此世天启的记忆中,大曌田亩数量和朝廷岁入与史书上的大明末期并无太大差别。
值此皇朝后期,大曌皇帝和藩王们每年大约要分走一千一二百万石的岁入,看上去占了岁入的近一半。但实际上呢?洪武太祖时的清丈结果是八百五十万顷耕地,一顷百亩,也就是八亿五千万亩,万历时期张居正清丈田亩则是七百万顷。如果二百年来没有新开荒、也不算军屯田亩,那张居正这个数字勉强也算差不多。
就按七百万顷算,皇朝末期,就算只有一半落到了文官及其背后的家族士绅手中,那也是三百五十万顷,三亿五千万亩。而此时佃户与地主的地租分成是五五分成到三七分成。不考虑什么北方的两年三熟、南方的一年两熟三熟,不考虑南方好地一季亩产就有三石四石,就按一年只收一季、亩产只有一石、士绅地主只收五成租考虑,收五斗,就是一亿七千五百万石,若收六成租,就是两亿一千万石。
若按丝毫也不过分的一年收成为两石考虑,还是按五成田租算,那这些文官士绅家族就要收走三亿五千万石,是看似光耀无比的整个皇族的三十倍。这还只是按大曌一半的耕地被兼并来算的,实际被兼并吞没的比例只高不低。
而就是这些人,还极其坚决地反对收商税,反对开放海上贸易。当东南方的海盗郑芝龙每一年的海商过路费收入都能匹敌国库太仓的时候,他们声嘶力竭的反对开海、反对收商税。而当国家无钱养兵用兵、穷苦农民因频频加征加派田赋而活不下去的时候,这些人却又粒米不缴、一文不纳。
不但不纳,还要将本已有限的赈灾粮和军饷贪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