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几人迟疑欲问的样子,王战知道,还是要说一些靠谱的东西。否则这等军机大事,要调动几十万军民,尤其是其中还有大量的老百姓,没有一点切实的理由,没那么容易说服这些半生风雨的老臣。
“朕知道此事难以置信,若是按道理讲,此时正当农时,又暑热难当,东奴不可能在此时出兵。上天启示,朕也无法与你们细说,也没指望你们尽信无疑。不过朕来问你们,除了锦州,其他的几座城还没修建完成吧?”王战略一思索,想到了突破点。
“呃......启奏陛下,按工时、人力计算,应该还未修完,塔山、右屯和大小凌河诸城尚需些时日,锦州城......可能也要略差些许。”工部尚书崔呈秀上前回禀。
崔呈秀以为皇帝要怪罪筑城迟缓,故而有些迟疑。
“朕不是要怪谁。”王战看向几位阁老,“只是请几位爱卿参详几个可能,其一,东奴会坐视我大曌建城吗?其二,东奴若大军来攻打,诸城均未彻底建成,城垣有缺,雉堞未全,分兵把守能守住吗?其三,去年前军奏报,老奴在宁远遭到袁崇焕红夷大炮轰击,虽当时未能确定生死,但后来还是确知了死讯。这么长时间,诸子夺位,现在应该已经尘埃落定了。那不论老奴诸子哪一个夺位成功,若想压服其余诸子诸部,必然急于树立威望;若要树立威望,是不是都会在我大曌身上开刀?诸城皆未建成,岂非正是开刀立威的好时机?”
听到皇帝的分析,黄立极等人不由互相看了看。
在皇帝条分缕析之下,这些饱读诗书、饱经朝堂斗争的洞明练达之臣、内阁大佬,居然升起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东奴来攻这种可能性不只有,而且很大;分兵把守守住各城的可能也确实很小,或者说根本没有。
几人深吸一口气,微一沉吟,再看向皇帝,眼神都不一样了。
“若是诸位爱卿觉得确有此可能,不如就按朕的预感先做防御,同时让前线广布侦骑,三五时日即见分晓,有利无害。”王战看着几位阁老的表情,知道他们已经被自己说动。
“陛下所言确是极有可能,令吾等茅塞顿开,不知陛下可是已有定策?微臣觉得首先还是应该速调援兵。”作为首辅,黄立极开口赞同,也顺势不着痕迹的把问题抛给了皇帝:分兵把守肯定是行不通了,但集中兵力守哪座城好说,弃哪座城可不好说,弃土必遭攻讦,甚至留下骂名。
“调兵?......近前的有多少兵可调?最多是山海、前屯分出一部分。而且锦州不是有三万兵吗?东奴各部加在一起不过五六万披甲人,算上跟着占便宜的北虏仆从,总也不过十万之数。凭着城墙,三万兵守城应该够了吧?”王战边想边说,“朕以为,当务之急是将塔山以北的大、小凌河、松山、杏山诸城的兵力、工匠、牲畜和粮草弹药尽速调入锦州,塔山以南的调入宁远,如此,既能集中兵力固守宁锦二城,又能坚壁清野,否则都便宜了东奴。”
“集中兵力于两座大城,坚壁清野......”几位大臣微微点头。但是想到要放弃的那些城池屯堡,又不好接话表态。
“另外,从后方最近的前屯调一批粮草、火药、炮弹、箭支、铁料,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锦州和宁远,这些调出的弹药粮草由关内补充,三天之内必须送到,三天之内到不了的,干脆就不要送,朕担心撞上东奴。”王战没等阁老们表态,接着说道,“还有,宁远以北,田里的庄稼能收割的收割,三天之内割不完的全部放火烧掉,有犹豫不决者、拒不执行者,立斩。”
为了坚壁清野,王战在最后扔出了“立斩”。
王战可是知道,彼世无论是天启六年宁远之战还是天启七年宁锦之战,坚壁清野做的都很不好。奏疏上对皇帝说的都很好,其实执行的很差,每次都有许多人口物资落入后金之手。
这也是为了帮几位阁老下决心:你们不是怕担上弃土之名吗?我这个皇帝已经定得这么坚决了,你们还怕什么?
“圣上,这弃土......还要烧掉庄稼,这......”
果然,涉及弃土,还要烧掉田里的庄稼,皇帝说的又如此恶狠狠,虽然皇帝这是已经明确的做了决断,黄立极还是不免有些迟疑。
朝廷百官是什么样,民间士林是什么样,黄立极心知肚明。就算是皇帝决定的弃土,自己作为当朝内阁首辅、皇帝近臣,仍然免不了挨骂,更不要说是只凭猜测就让老百姓放弃家园,放火烧田,不执行的就要砍头。
天时本来就干旱,宁锦好不容易有些收成,东奴真来了还好,要是万一没来,那自己这首辅和几位阁老们不死也要被骂得遗臭万年,甚至可能有当替罪羊被判死罪的危险。
“不是弃土,是暂时性的集中兵力、坚壁清野,此乃战事必需。我大曌有那么多的兵分散守城吗?还是没修完的城。与其让他们白白送死,不如让他们合力坚守锦州宁远,先保住性命再说。大热的天,攻不下城,东奴不会久留。东奴退去之后,有本事、愿意占,再重新占回来就是了。”王战给决策定了性:这是战事必须,是谋略,不是仓惶逃跑,更不是永久放弃。
“还有,朕不干预战场将领的临机决断,告诉袁崇焕,朕只是建议,如何去做,由他决断,他若觉得每座城都能守住,也由他。”王战故作随意的摆摆手,实则是暗自咬了咬牙,给了袁崇焕这个前线指挥官临机决断的权力,由他自己决定是否放弃那些城池屯堡。
之所以咬牙,是因为王战心知肚明,就算袁崇焕哪一座城池都不放弃,可只要一看到东金大军的影子,那几座城的守军照样立刻就会跑,袁崇焕虽然身为主官也无法强留。只是那样一来,那就真是仓惶逃跑了,那些城池屯堡的百姓就必定要经受刀兵血火,老弱化为尸体,青壮沦为奴隶。
王战心下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