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上的内容,符合二人面对建州叛臣的胆怯,哪怕是在宁锦守城之战已经取得胜利的情况下,这种胆怯也没有消去,彼此两世皆如此。
只是在王战到来的时空下,上疏时间有所提前罢了。
来到此间已经一月有余,王战大致确定,眼前的大曌与史书中的大明没什么两样。
西北和东北边镇的失地农民很多人走投无路,为了活命,投身军伍混口饭吃,成为战兵或驿卒。其实这些人绝大多数原本就是军户,只不过现在的军户受到的盘剥比普通农民更多一道手续、更残酷,因为他们还要受到卫所军官、军法和军户户籍的制约,所以为了求口饭吃,只好投入战兵这个募兵体系。
但是自万历以来,为了对付东金,朝廷屡次向百姓加征,虽然表面上军费大增,但军费无论增加多少,最后还是被文臣武将和宦官等所有经手之人吞没绝大部分,因此西北和东北边镇投入战兵体系的这些穷人依旧缺饷严重。
尤其是西北边镇,因为地理和气候的原因,比东北更为贫困。作为底层士卒,还要被将领们白使唤,当牛做马,常常是衣不蔽体,难以糊口,甚至不得不将当兵障身的铠甲刀矛卖掉,更甚者卖妻鬻子,只为一口吃食。穷民走投无路投身军伍,本就为能有粮饷、有口饭吃,却被克扣至几欲饿死的地步,如此情形,怎么能不杀官造反?
史书上明末之时,天启末、崇祯初,欠饷有多至三十六个月的,现时大曌也好点不多。
王战记得很清楚,史书之上,宁锦大捷之后,袁崇焕有功却难赏,功劳都被魏忠贤一党分去了,故而辞官归乡。接替袁崇焕做辽东督师的王之臣上疏,内容便与现在的奏疏差不多,建议放弃锦州诸城。
当时天启帝的批复是“孤城抗虏业有明效,责成三帅照依信地用心防御,有进无退,无容示怯,以启戎心”,有进无退,不允弃城。可之后不久他便驾崩,崇祯登基,督师王之臣与天子和朝臣们商议之后,还是于崇祯元年二三月间彻底放弃锦州、高桥、杏山、塔山。
无论理由多么堂皇,无非是兵不敢战,孤城难守,督臣胆怯。
奏疏说城墙被雨淋坏了,说这些城池都不容易补给,说塔山地势也不好、不利于防守。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害怕、想放弃这些关外的城池,离敌人远一点。
城墙被雨淋坏?此时没大旱就不错了,山海关外何时有了这样经常性的“时行”大雨?
当然,客观上还有粮饷的沉重压力
之前,大曌天启元年,户部尚书李汝华上疏条陈:万历四十六年闰四月到万历四十八年十二月,仅仅两年半,辽饷就发放了二千零一十八万八千三百六十六两!
发了这么多,“自己”还要被缺饷问题逼得问户部“何至外解中断,动以请帑为事”,最后只能“饷库一空.....朕衷姑准发帑五十万,作速解发,以救燃眉”,只能狠狠的说“各边镇、所、营、屯原有额设兵马足防虏患,乃地方文武官员偷安忘警,平时通不操练,军多占役,马多亏损。及至虏寇躏入,百无一备,以致杀掠人畜、失蹈城池,深为可恨。”
显然,国库空荡荡。银子没少发,士卒却没得到几分。除了少数将领及其部伍,其余的战力大多指望不上,督师高官也因此而都害怕面对东金。
王战很清楚,无论怎么说,现在关键的就是钱粮。本来自己练新军就钱粮压力巨大,若是再满足了袁崇焕辽西筑城的要求,后续自己对于新军的计划必然被钱粮空乏所压垮。压垮之后,关外再有围城打援的战事指望谁?整个大曌指望谁?
正好有王之臣和阎鸣泰这两个胆小鬼的奏疏可以顺势借用,比自己一个人主张多少能省些力气。
至于什么补给困难、援军难至、易成孤城这等理由,王战倒是真没当回事。不能战、不敢战,哪里不是孤城?即使身处四通八达的大平原,人家照样把你围成孤城,你能怎么样?哪只军队敢去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