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加官吏俸禄,吏员也皆由朝廷发放俸禄?”群臣不约而同地将这两句话听进了心里:也不知圣上是真要增加还是随口一说,若是真增加,那可真是意外惊喜。只不知是增加本色还是增加折色?若都是折成宝钞,那可真是空欢喜。
民间小吏那些弊政手段他们当然也听见了,但那都是习以为常的了,且事不关己,远没有俸禄二字令人心动。
惊喜与担心失望等诸多念头之下,群臣身形微动,本能地抬头去看御座上的皇帝,神情目光都有些变化。
看着群臣的样子,王战心下也不禁摇头,嘴上说道:
“事关天下小民的田赋和徭役,朕都已掰开揉碎的说了,咱们再说说国朝官吏的俸禄。”
“朕先声明,朕不是非议祖宗,非是对祖宗不敬。朕只是就事论事,将具体问题进行具体分析,实事求是。”
“国朝官员的俸禄,名义上不低,实际上不高。经过七折八折,说不高实属勉强,实际上是很低,只凭俸禄生活,日子确实十分难过。”
王战在掰开分析之前先盖了个帽。一者避免登上邸报后万一有人说自己不敬祖宗,二者也是借俸禄这个敏感的事情把“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实事求是”推向官场和民间,潜移默化。
“具体说来,以县令为例。大曌一个县令,月俸七石五斗,年俸九十石。就按一两银子一石米,若真是拿到手七两五钱银子或实实在在的七石五斗米,虽不大富,也还是比普通百姓好过的多。一年九十石,相当于贫苦农户之家年收入的十倍,比中等农户也是三倍。可是我大曌的县令并没有真拿到这些俸禄。”
“九十石俸禄,其中本色俸禄五十四石,折色俸禄三十六石。本色俸禄中,县令拿到手的米是十二石,然后是本色米折算的二十七两银子。折色俸禄中,银子不过半两。剩下的就是折算的三百六十贯宝钞......唉......”说到最后,王战凝神停顿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一声长叹。
殿上群臣闻言也是心有戚戚焉,尤其听得皇帝的那一声叹息,更像是响起在心底,纷纷止不住的摇头叹息。
“明人不说暗话,人人皆知,能用的俸禄就只有十二石米和二十七两银子。,十二石米可以保证饿不死,二十七两银子可以用,三百六十贯宝钞形同废纸,卖米面肉菜的老百姓根本不要。这样的俸禄,可以吃饱穿暖,但去了吃用,想雇佣一个照顾老娘的丫鬟婆子、想给家人添几件绸缎新衣都要精打细算。就不要想雇佣马夫、厨子之类了。”
“就这些折色银子,有时还折成棉布、丝帛、柴碳、胡椒、苏木、花椒、大料来发放,中间就又有了一些损失;县令再把这些折来的东西再折价卖掉,便又损失一次。再想维持生活所需,便只能像海瑞一样过活了。除了海瑞,也真是无人能够忍受。”
“朕差点忘了,还要自己做官袍。这就难怪海瑞的旧官袍多年不换、只是缝缝补补啦。他可是连朝廷默许的皂隶银都不拿。唉......”说到海瑞,王战再一次忍不住叹息,王战总觉得,越是海瑞这样的官员,朝廷越不该让他受穷。
“更多是不通实务的,还要雇佣明法明算的幕僚,这日子,若是不贪,就必定要饿死人了。”
说到最后,王战语气愈发温和而怜悯,不过群臣听得出来,怜悯中有着明显的不以为然。
无论如何,群臣心里也是免不了的发酸,一时间,殿上的叹息声愈发的重。无论是真的触动了这些年来的辛酸,还是故意做给皇帝看,御座下颇有些凄风苦雨的意味。。
“所以,朕打算将县令的俸禄增至月俸十五石,百官小吏的俸禄皆按此倍数增加,且只发放银子或米粮,不再折其他的东西,朝廷官员再也不必去卖东西换钱,实在是不体面。此事自明年元月开始实行。”群臣的酸楚中,王战给出了明确的俸禄政策。
“吾皇英明。”
“吾皇仁德。”
“圣上仁德......”
黄立极和百官哄然跪倒,齐齐叩首谢恩。
此时没人说什么祖制,也没人说什么子不言父过。
对于皇帝说“还要雇佣明法明算的幕僚”,在俸禄翻倍且只发银子或白米这两样硬通货的喜悦中,小小的羞愧一下也便略过了。
对于增加俸禄,百官当然无人不喜,但像王战这样给增加,欣喜若狂都不足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