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皇帝给出的赏罚分明的选择,无人应声。
王战给出的选择机会可谓十分讲道理,但是正因为这个选择十分讲道理,所以根本无人选择。
在京中当兵部尚书谁都愿意,以兵部尚书衔出关做督师,直面东奴,谁都不愿意。天启初年的张鹤鸣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杨镐萨尔浒之败以来,满朝大臣视辽东为畏途,一听说要去辽东,满心忧惧,吓得痛哭流涕,最极端的竟然宁可抗旨辞官也不愿意去辽东做督师带兵。现在皇帝给出了封公之赏,仅次于皇亲封王,已经是天下最重的赏赐,可是公爵之尊总要有命才好享受,命都没了,拿什么封公?除了宁锦,关外所有城池都丢尽了,还要野战取胜?谁能做到?
满殿沉寂,无人应声接下皇帝给出的机会。
王战略微停顿了一会,没有对前面的问题穷追不舍,语气稍稍缓和:“到底何者为好,何者为不好?还是试一试,实践出真知。”
“以三年为限,朕做上三年,做的不好的话,咱们再改不迟。朕今年才二十二岁,年富力强,爱卿们不必担心朕老糊涂了、死不改悔。”
“朕知道爱卿们担心唐末藩镇武人之祸,可大宋重文抑武,连燕云十六州都收不回来,始终被北方部落威胁,直至灭亡都是如此,从未能像大唐一般强盛,连一天也没有,可见重文抑武的弊端亦不小。所以朕思来想去,既要强军,又要避免藩镇之祸,就只有朕来掌军,朕总不会练出强兵造自己的反吧?至于朕亲自练的兵怎么样,几位爱卿已经都看到了,与大家说说,朕练的兵怎么样?”
说到最后,王战看向了阁老尚书们,成竹在胸。
这不是近一个月的思考,而是彼世读史的时候就曾经考虑过的问题:
只要人类没有进化出大同世界的精神境界、道德水准,私心杂念就永远存在。那在皇朝时代怎么办?只有皇帝掌军才能既强军保国,又避免藩镇造反。而且在王战的想法当中,这种做法还要接续上很重要的一点——对太子的良好教育,尽量保证国家一代一代都掌握在眼界广阔的专业皇帝手里。
当然,这教育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熟知各行各业民生百态的教育,绝不是被圈禁在紫禁城里听那些老夫子说什么是什么的教育。
老夫子的课要听,但只能是教育的一部分,决不能是全部。
方才皇帝摆出的事实让大家面红耳赤,此时自然也提不出什么有力的事实作为反对的理由,而且皇帝还说试行三年。思来想去,想想前几天皇帝准备发中旨的强硬,群臣不约而同地齐齐把目光定在了几位阁老尚书身上,还是阁老尚书们拿主意吧。
几位阁老、尚书听得皇帝如此回答、如此问话,互视一眼,终究不能瞪着眼睛说瞎话,可又不甘心如此,正要开言勉强争取一番,孙承宗已经站了出来,转身面向众大臣:
“圣上所练之兵,堪称从所未见之精锐,可称天下强军,史籍所载太祖高皇帝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强军恐亦不过如此。只待与东奴一战,立可名传天下。”
自从十几天前王战在朝堂上说出“问道天下”那一番话,孙承宗就一直在思考。
思考自己的学生怎么忽然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思考大曌未来会去向何方,虽未考虑得十分清楚,变化的原因更是进入了子所不语的范畴,但内心中对自己这个学生的支持却是越思考越坚定,毕竟田赋新政本身、以及派内操军将新政宣讲到乡村的行动当中体现出的爱民之意是可以清晰感受到的,如同烘炉中锻打出来的如钢似铁的新军也摆在眼前。
空谈的道德在自说自话的高喊时,还是有一定力量的,但是当空谈的道德与秉持真正大义而行的事实被摆在同一个桌面上,前者是必定要被打败的。
孙承宗声如洪钟,斩钉截铁,让堂上众臣凛然。
无论是孙承宗的朋友还是敌人,对孙承宗的话还是没什么怀疑的。虽然孙承宗现在还没有被皇帝授予明确的官职,只以皇帝老师的身份出现,但一直以来的人品和声望都摆在那里,即使是敌人也不得不承认。
没去过万岁山的那些臣僚听得孙承宗如此说法本就信了九分,再看向几位阁老和尚书,几位阁老和尚书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居然纷纷点头,出言认可“天下强军”之说而无人反驳,众人便都相信了。只是相信之后更感惊奇。
“袁某亲眼所见,圣上所练之兵,确是天下强军,大曌无人能比。诸位大人如果还有疑虑,可以问问秦将军、满将军、孙将军他们,他们与我一同亲见圣上演武。”袁崇焕上前几步,转身面向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