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战将一项项的细节安排展现在众人面前,众人频频点头:
商行在青黄不接之前建立、在青黄不接时平价售粮,显然是皇帝建立朝廷信誉、皇曌契钞信誉的关键。目前看来,过了明年青黄不接的时节,皇曌契钞的信誉必定大涨。
“圣上,为何不与皇家宝和店等名称一脉相承而名为军荣商行?”担忧渐去之下,黄立极注意到了某些细节,有些不解地问道。
“一是保家卫国、从军光荣,所以朕想把这商行命名为皇曌军荣商行。”
“二是方才袁爱卿问如何取信于民,朕的打算是不强推,不把这契钞强推给老百姓。契钞今年只作为军饷发放给朕的新军,新军家属可持之到军荣商行平价购买粮、盐、棉布等,让朕的新军做个表率,让老百姓看看,朝廷的契钞是不是能真的保证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买到平价粮。”
“三来嘛......”说到这里,王战语气微顿,看了看自己的臣子们,“朕准备把所有皇店都并入军荣商行,以后就不存在宝和诸店了,皇店的供应货源都交给军荣商行,皇店原有的部分课税职能完全交还户部。朕只在军荣商行中占一成股份,其余五成一永久归于大曌百姓,由户部国库代为执掌。另外三成九暂时归户部执掌,将来有商人愿意参股,可以从这三成九中往外分。”
再一次的石破天惊。
王战将股份的意思跟大臣们这一番介绍,令诸大臣都大为惊愕:所有皇店都并入军荣商行?皇帝只要一成,剩下的赚多少都归入国库?难道......
诸重臣再次想到了“天下为公”四个字。
崔成秀和薛贞现在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当初皇帝下死令,两个月内必须完成。六月上旬,王战召见魏忠贤、将东厂和锦衣卫派去陕西暗查晋商,随之便又召见了崔成秀和薛凤祥等人,当时便给他们下了死令,在京城建一座坚固的银库,建一座商行,对太仓粮库进行改造,在两个月之内必须完成——如今这两样工程都已经完成。
银庄除了京城,暂时还有西安、太原、山海和锦州的分庄,商行同样如此,但没有宁远。崔成秀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宁远。至于府县太仓,整个九边都在检修之中。
其余人也想起了皇帝六月上旬的安排,想想修建银庄和商行的那几个边镇,也明白了,皇帝真是没想向百姓强推,那时候就打算好了令新军示范,只不过看来是在新军之后把边镇也算上了。
不过桌边的大臣们心中还是有些不解:太仓的粮食本来是收上来的税赋,是要给百官和军卒发俸禄的,如今却卖给了百官和军卒,这是什么道理?
他们想不明白。
王战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却不会说。通过新军的带头、通过新军在京城军荣商行买到平价米的生活,自然就保证了皇曌契钞的信用,而只要经过明春一个青黄不接的季节,皇曌契钞的信用必定还会大增。
暂时让大臣们和老百姓都想不通,让他们尤其是让老百姓逐渐把皇曌契钞的信用当成是天然的、铁打的、雷打不动的,让大曌百姓对皇曌契钞形成一种神秘感,王战觉得没什么坏处。
而王战之所以如此之急,在工期上给崔成秀和薛贞下死令,就是为了让最有组织、最有纪律性的新军尽快带个头,只要晋商那边的贵金属——金子银子拿回来,立刻就开始。
随着有田者皆纳赋、随着年赋一斗的推行,随着某些产业的建立,王战确信,将来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不向百姓强推,民心自安。除了粮食和金银,其他的物产也暂时不考虑在内,连全大曌的粮食产量都要在第三步考虑,圣上此举堪称十分稳妥。”皇帝左手边的孙承宗抚须点头。
众大臣听了也是连连点头,都长出了一口气,心神大为放松。
孙承宗心中则在回想着田赋新政之时皇帝的某些决定,隐隐揣测出了些答案:圣上当初将田赋改回征收本色,又说漆胶之属可改为折色,恐怕就是为了今日契钞和商行之举。
“从此以后,金银铜铁矿皆收归户部,金银矿所得全归皇曌银庄。印制发行多少契钞,以后每年由户部根据国朝实物产量来确定。铜铁矿朝廷可以与商家合作开采,但朝廷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王战再次说出一个决定。
“有私采金银、私印契票、私铸铜钱者,满门抄斩;有敢罢市者,视同囤积居奇,满门抄斩;地方官府惩治奸商不力者,朕就派大军过去。”
“朕的新军,今年还要继续扩大。”
除了发行的根本原则,对于伪造、私铸铜钱和罢市,王战给出了最酷烈的答案。
王战始终觉得,不论做多么好的决策,都不应该忘记在其后跟上酷烈的震慑。当然,谁也不知道,皇帝说新军今年还要继续扩大,可不只是为了震慑奸商。
“圣上先前还建立新的朝廷官府体制,如今却时时以军法治国,动辄抄斩,杀伐太烈,臣......实在不能苟同。”对于皇帝猛然间抛出如此酷烈的应对方法,刘宗周有些难以接受,有些痛心疾首。
刘宗周本来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人,从来都是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如今跟皇帝相处了两个多月,更是丝毫也不担心言语上触怒皇帝——他看出来了,年轻的皇帝绝不会因为言语难听而治谁的罪,皇帝最痛恨的就只有三件事:凌法特权、贪渎、尸位素餐。
王战也确实不生气,平和的回应着这个刚直倔强的臣子:
“爱卿,乱世当用重典,膏肓之世又当用何典?眼前,新的都察体制还没有建立起来,除了军法,朕......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诸位爱卿,你们想想,万历爷之时,动辄几千几万人打死税监,难道真的是那么多老百姓自发的?税监冲那些富商下手是不假,但坑害几万没油水的穷老百姓做什么?成化年间宣课司就曾上奏,‘税课不足,皆由权豪奸恶之徒挠之,其弊多端,不可胜计,乞行都察院揭榜禁之’,难道只是为了推卸责任?......嗯......”
王战没有丝毫怪罪刘宗周,说到最后也只是一声沉沉的叹息。
“膏肓之世?......”偏殿里重臣们一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