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铳和引药都装好没有?”
“都装好了。”一片整齐的回答声。
“检查火石。”
“火石完好,位置合适。”片刻后,又是一片整齐的回答声。
“下车,面甲都放下,小心脚下,注意周围,走。”
月光下,沙沙的脚步声脱离了大队,渐渐没入远处的黑暗中,声音渐小的同时也变成了小跑的节奏。
......
啪......
“啊......啊......”
一声火铳的脆响远远的传了开去,第二天,天启七年十一月二十二的后半夜,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十一月二十三的凌晨,黑暗中的山坡上火光一闪而逝,山坡下的东金营地中,营寨边缘负责巡哨的壮达应声而倒,营地中立时人喊马嘶,一片慌乱。
啪啪啪......
随着第一声铳响,周围的山坡上接二连三的响起了射击声,震彻了这条燕山中的山谷。
胸口中弹,一时未死的壮达一声接一声的凄惨嚎叫着,附近的披甲战兵纷纷蹲下身子,举起盾牌,惊慌而徒劳地望着黑魆魆的山坡。有轻甲弓手向山坡上抛射着火箭,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火光中可以看到,东金残部都是正对着山路结成军阵后就地休息,铳声响起,立刻起身成为大盾重甲在前的战阵。然而就如同抛射到山坡上的火箭一样,并没有什么用。大曌的军队并没有大规模的来袭,所以这战阵也找不到敌手。
“行啊,张淘芳。不怪皇上亲口称赞你是李广神射,这黑天都能打这么准。”山坡上,黑暗中有人压低着嗓音称赞着同伴。
“这不算啥,你发现没有,黑天,有东奴的火把映衬着,那人影看得更清楚。”被夸赞的名叫张淘芳的战士没有骄傲,一边飞快的翻开枪栓退掉已经打空的子铳、上新子铳、扳起燧石砧板给药池装药,一边淡淡地给战友介绍着自己的心得经验,还不忘在枪托上刻上一道指甲印。
二人头上都戴着头盔,身上却只穿着胸甲,铁臂手和腿裙全部没穿,轻装上阵,趴在东金大营附近的一处比较陡峭的山坡上,火铳架在前方。即使在夜里,两人也谨守操典教程,在旁边堆了一些石块和枯树枝,即使月亮就在背后,山坡下的敌人也只能看到没什么异样的山脊,看不到任何突兀的人影。铁壁胸甲里面皮毛一体的皮衣、腿上的皮毛一体皮裤让他们趴在山坡上也丝毫不觉寒冷。
似张淘芳这样的二人组还有不少,都分布在周围离东金营地比较近的山坡上。每一个二人组都不是孤立的,附近都有小旗班的战友在黑暗中掩护。这些负责掩护的人并不具备张淘芳这样精准的射击能力,他们并不随着开火。而一旦有东金百人队上山,就会在七十步到五十步之间遭到这些小旗班的打击。王战新式火铳的快速装填能力使得这些小旗班可以打击十倍的敌人,而在这种陡峭山坡地形上,面对持刀而来或持弓仰射的敌人,他们可以快速的杀伤几十倍的敌人。
所有这些积极求战的战士,按照夜不收的情报指引,轻装、乘坐最轻便的偏厢炮车、车上的黄铜探照灯灯火通明,一路疾行,齐头并进、互相掩护,硬生生闯过所有的伏击,击杀所有遇到的东金侦骑小队和伏路兵,用了差不多半宿的时间,灯火通明、明目张胆地赶到了东金大营附近一里左右,然后神射手们和协同作战的小旗班悄悄的摸上了附近的山坡。
在一路上的夜战中,防护力强悍的精钢胸甲和面甲保证了他们的生存,即使是在不好的路段下车推车时受到袭击,即使是最前方驾车的御手,都很少有人出现致命的伤势,反倒是一次次的用火铳实现反杀。
有效的反杀也得益于黄铜探照灯。王战让工匠们制作的这种灯,前面是火把,火把后面是一个光滑锃亮的铜锅,将光聚起来照向远方。人在铜锅后面不晃眼睛,可以很轻易地看到光柱范围内的敌人。
“啊......”
“啪......”
“啪......”
一队队东金重甲在一名名白甲的组织下,在极致的恐惧中发疯一样的冲向四周闪出火光的山坡,一路上发出漫无目的的壮胆嚎叫,然后在山坡上射手节奏恒定、如同点名一样的铳声中,一个个倒了下去,有的就那么倒在山坡上,有的向山下滚去。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弟兄们,拼了,冲啊......杀呀......”
“啊......”
黑夜里,一处比较缓的山坡上显然发生了激烈的战斗,从那里居然发出了曌军冲锋号的声音。虽然人数可能不过几十上百,火铳急促的射击声、冲锋号激荡人心的高音、双方的喊杀声、濒死的哀鸣在这黑夜山谷里却显得尤为惊心动魄。
“轰......”战车炮的轰鸣在一处狭窄曲折的地段响起。
堵路而停的偏厢战车一夫当关,打出的是散弹,这一炮下去,散弹至少覆盖击穿了前面几排二十几个东金甲兵,被覆盖的甲兵没有发出任何哀嚎,猛然就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在大营遇袭的情况下,这些甲兵是被红歹派出来反杀曌军的。无论损失多么惨重,无论被大炮轰的多么狠,红歹相信,只要能在黑夜中接近曌军,胜利的一定是东金勇士。他不想就这么仓惶的跑下去,他想争取一点时间,反杀一波,震慑一下曌军的追兵,否则人太困,马也太乏了。只是他没想到,曌军居然有偏厢炮车在黑夜中跟了上来。
“他们怎么敢?怎么能?......”营地中央的大帐内,听着一声声并不密集的铳炮轰鸣,红歹一拳捶在临时座椅上,脸色铁青的喃喃自语。帐内的贝吉列们没人能回答他。他们都想不明白,曌军怎么敢明火执仗的在夜间行军,怎么不多的追兵就能杀过一路的伏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