沓、沓、沓、沓......
哗、哗、哗、哗......
踏在落叶上的脚步声、甲叶抖响声整齐的回荡在山谷。
天启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凌晨,借着极熹微的晨光,顶着山谷中从北方吹来的寒风,大曌新军——华夏龙武军的步卒展开急行军。
天色还比较暗,西侧的山尖上只略略染上了一点点金红色的微光,但在暗蓝色天穹的映衬下却显得明亮而温暖。太阳大部分应该还在遥远的地平线下面,现在只是露出了一线圆弧,如同在瓜果上削下薄薄的一片。
还很有些幽暗的山谷中,经过山谷的挤压加速,北方的寒风变成了无形的冰冷刀锋,砭人肌肤,令人面颊生疼,尤其是在这一天中最寒冷的时刻,脸上似冰冻、刀割,却又似火烫。但风刀霜剑却并不能减缓这只队伍向北方坚定前进的步伐。
除了甲叶声、脚步声和偶尔的口令声,山谷中再无别的声音。
四轮马车没有用来乘坐新军士兵。在这山谷中,新军坐在里面剧烈颠簸摇晃,并不舒服,而车辆在这种道路上也并不能快速行进,尤其是载着十二名军人的情况下。且也需要减轻车轮车轴的负担。
新军在万岁山和西苑的训练中,徒步行军标准是半个时辰十里,急行军是半个时辰二十里,拉练标准是一天一百里,万岁山到西山矮城大营来回正好是一百里。
先进的思想,坚定的意志,严格的训练,充足的饮食,保暖的衣裤,让这样的行军追击每天都可以进行。
王战认为追上的几率不大,反正最真实的目的也不是追上之后彻底消灭,但也没有认为一定追不上。
东金的马匹折损不小,且谷地道路曲折崎岖,在这谷地之中,东金骑兵并不一定比曌军步兵快。至于负重,除非东金军卒将铠甲都脱掉,否则穿着一层镶铁棉甲的东金军卒,也不过比大曌新军步兵少负重十五斤左右。王战的新军如果去掉臂铠和腿裙,那就基本一样了。
决定步兵急行军的时候,王战心里想到的是彼世那只装备破烂的英雄军队,那只在鸭绿江南岸盖马高原的山区从德川向三所里穿插、一夜之间十四小时行军一百四十五里、截断了机械化敌军退路的英雄军队——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十四小时,一百四十五里的山路,独一无二的疲惫,独一无二的意志。
然后是同样难以想象的毫不犹豫的浴血死战,无视生死,只为完成任务。
无论是长途奔跑中疲累欲死的坚持还是到达阻击点之后面对死亡的从容,那绝对是人类轻步兵的巅峰。在王战心里,这群步兵同样绝对是人类意志的巅峰。人们常以钢铁意志来形容他们,其实那是融化钢铁的烘炉亦不能令其稍加软化的意志。那是无坚不摧且不会被任何其他因素所摧毁的意志。
地表最强,天下无双。
而现在,王战就要在这次追击中让自己的新军向心中的榜样靠拢。
王战现在的步兵是重步兵,头盔、面罩,躯干正、侧面的板甲,小腹、后背、臂铠和腿裙一毫厚度的铁叶鳞甲,总重四十曌斤,相当于后世四十八斤,再加上火铳个弹药的十六曌斤,即使随身三天军粮都暂时放在炊事车上,仍然是典型的重步兵。去掉臂铠和腿裙,可以减重十四曌斤,火铳、弹药、胸背的铠甲和钢盔是不能去掉的,还是重步兵,只不过是处在了重步兵的下限。
英雄的榜样没有后勤补给,只有随身的一点炒面和地上的冰雪,而自己的新军现在食水充足、保暖良好,所以,王战给自己的新军重装步兵定下的追击里程是每日一百二十里。
以现在的战果来说,此次来袭的东金大军六万多人,德胜门一战就歼灭差不多四万,完全是打残了,近于打死了,从威胁程度来讲,彼消此长,东金已经不成为威胁;从给大曌暂时保留一个靶子的角度来讲,王战还需要他们至少存在一年,所以王战也并不急于进一步取得多大的战果,完全不需要。一百二十里,追上就打,咬下点肉来,追不上就当是拉练基础上的实战追击训练。
之所以还是命令步兵在某个时间段进行高强度急行军追击,真正目的是为了在大胜的士气下、在这种实战环境下的长途急行军中将新军彻底的淬火成钢。
如果说近半年的训练是烘炉烧融和铁锤锻打,那从德胜门血战到边墙数百上千里外的草原追击,就是一个持续淬火加回火、再加以磨砺的过程,令新军成为一把既锋利又坚韧的宝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