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圣上,圣上与孙公所言皆有道理,然臣以为,此时还是当行怀柔羁縻之策。”
面对皇帝的问题,这次说话的是户部尚书郭允厚。
“哦?郭爱卿,你还认为‘挟大胜余威,行羁縻之策便可’吗?”说到这种程度,郭允厚还是这般坚持,王战是真有些好奇了。
“臣以为,《徙戎论》之论,主旨在于不能令夷狄内迁,令华夏腹心生患。而我朝现在若行羁縻之策,也是对塞外实行,并无内迁之忧,故而臣以为怀柔羁縻可行,另外,圣上言东奴可战之披甲人不过六万多人,今一战去其四万,此一战果令臣觉得羁縻更为可行,实可令朝廷不必常备大军,大为节省军饷、减少战功赏赐,节省民财民力,而且,此还......仅为其一。”郭允厚侃侃而谈,不过说到最后有些犹犹豫豫。
“哦?郭爱卿不妨把其二也一并说出来。”王战更是好奇,居然还有其二。
“这其二......便是怀柔优待之举,可安已投大曌的鞑塔尔人之心。反之,断指之举,实不利于此,恐......会伤了如......来投的将士之心。”郭允厚说到最后,犹豫更甚,但还是说了出来。
“嗯......原来爱卿是这样想的。”王战长出一口气,心中着实是有些生气:为了减少军饷对户部造成的压力,或是还有其他一些不能说的目的,堂堂户部尚书居然在金殿上抛出如此说辞,实在是有些不知所谓。
“咱们就先说其二。”王战说道。“断指伤心?还会伤了来投的将士之心?你是想说如恭顺侯一样的国朝将领吧?”
王战知道郭允厚想说又没说的是什么,就以他没有直接说出口的恭顺侯为对比,有力地说道:“他们之心岂能与恭顺侯相比?恭顺侯先祖慕我华夏,早早来投,世代为大曌浴血奋战,土木堡更战死殉国。恭顺侯一家的荣光与富贵是他们应得的,这些刚刚还跟着东奴入塞抢掠、打不过才投降、还企图占便宜的货色岂能相比?天差地远。”
王战的言语间对于早期来投且为国征战的恭顺侯这样的人给与了充分肯定,继而又说道:
“圣人问‘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朕此举就是遵从圣人之言,对恭顺侯一家就该以德报德,对这些前脚还在杀戮抢掠我百姓的正该以直报怨、以怨抱怨、以铳炮报怨。”
听皇帝以这样抬举的口气说起恭顺侯,郭允厚等人都不吭声了。
现在的恭顺侯吴惟英,其祖先是在吴允诚那一代来投奔的大曌,当时的大曌是成祖在位。吴允诚是鞑塔尔人,本名拔毒帖木儿,其实早就想投奔大曌,但是洪武太祖一直反应冷淡。后来在成祖时终于被成祖接受,从西域来到大曌,率部落五千人口、马驼一万六千匹,到达并定居在河西,本人入京被成祖赐名吴允诚,封为右军都督佥事,数次请缨参加北征鞑塔尔,在斡难河更打败了本雅失里。
可怜这本雅失里,他被打败后西投沃亦剌,结果失势之下,毫无利用价值,反倒被沃亦剌杀死。若是他能像吴家先祖一样投靠大曌,或是像匈奴西迁一样选择远离,一定不会是这个下场。
吴允诚后来也曾与沃亦剌作战,之后被封为恭顺伯,后来儿子吴克忠也被钦封为恭顺侯。吴克忠后来战死在土木堡。这一家人是真心投奔大曌且世代为大曌浴血奋战的人,如此才有了这与国同休的爵位与富贵,与那些打不过才凑上来混好处的完全不同,群臣大部分都知道,郭允厚自然也知道。
听皇帝这样说,勋贵朝班中的本代恭顺侯吴惟英心中自是感激涕零,面上虽没有过于明显的表情,心中实已激动不已,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身躯微挺,面孔微扬。
其他的国公侯爷心中也是大为兴奋,因为他们从皇帝的话中可以听出来,皇帝对于浴血奋战的各家勋贵的先祖还是很尊崇的。一直以来,皇帝大练新军、改造旧军,都没有借重他们这些武勋公侯,此次德胜门大胜更是让公侯勋贵门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此时听到皇帝的话,他们如同吃下了定心丸。
“圣人言‘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朕心深有戚戚焉。”王战又说道,“为何?堂堂大曌,不能以直报怨,还要吞下怨恨奉上笑脸,何其下贱?”说到这里,王战的话变得有些森冷了,“朕接下来的话,诸位爱卿都要牢记,都要时时警醒自己。”话至此处,王战将话语顿住,目光扫视着群臣。
众臣子听皇帝这样说也都立刻打起精神。
扫视了一圈,王战接着说道:“单单只说‘以德报怨’这四个字,其实是对圣人文章断章取义,是篡改了圣人的本意。圣人前后共十六字,乃是设问之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圣人的答案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怨’之举其实是圣人最为反对的愚蠢乡愿之举;惩恶扬善、直接的反击才是圣人所赞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