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会为了求着谁来当官就容忍其贪赃枉法、偷逃赋税。当然,朕也绝不会因为谁不愿意做官就去威逼谁,这一点朕是不赞同太祖的。朕现在把话说在了明处、说在了前头,从今往后,一旦来做官了,就视为认可了俸禄,认可了严刑峻法,认可了与朕和百姓定下了不贪腐的约定。谁若违约,只有可耻,只有该死,没有可怜。”
“朕在此特意强调一点,巡捕司最是直面老百姓,所以,凡巡捕司人员,仗势欺人、无事生非,一经查实,其本人及妻子、儿子、孙子俱贬为农奴,发配至边疆最边缘处,至死不得归乡;若有贪赃枉法、栽赃陷害、敲诈勒索,其本人凌迟,家人发配。朕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朕以为,巡捕司人员腰间之铁尺锁链,若无严刑峻法约束,难免如往日衙役一般危害百姓,无所不为。便是现在的巡捕司,除了新招的人员,也还有许多就是原有的三班衙役,恶习深重,非严刑峻法不足以矫正之。过去的既往不咎,往后的严刑峻法。”
殿上众人多数点头:对于巡捕司,皇帝宣布的重典他们没人反对。事实上他们是深为赞同,他们当中,只要是当过县令的,对于小吏、对于三班衙役,没有哪个不是感同身受。这般最底层的小吏衙役最接近老百姓,却有着最普遍的贪婪、无耻与恶意,老百姓最大的苦楚就来自于他们。
少数人微微苦笑:来当官就视为自动认可俸禄,稍有贪腐就要斩首凌迟。
“朕也听说过,许多不想私加滥派苛待百姓、想为百姓做实事的官员,没有地方士绅关系、没有门生故吏的支持,政令都难行,小吏都能将其架空。没关系,从此以后的考评,小吏考起。以后任何一件政务都要设立完成时间的限制,这限制以《考成法》为基础,咱们共同议定完善。南北都察院御史对考评也要进行监察。”
“都察院的诸位爱卿,朕没法看到每一个官员,没法盯住他们,更不知道他们治下的千千万万老百姓过得如何、有没有受到欺压。那怎么办?朕只有依靠严刑峻法,依靠可以互相监督的都察体制。必须由能够互相监督的体制架构来贯彻法制,否则法制就是一场空,政务更是一场空。”
“现在想来,朕之前对体制架构的改变,实在是必要且英明。”
说到这里,王战略有些自得。
“陛下英明......”第一次上殿的新任御史们不约而同地齐声称颂,声势浩大,令原来的臣子们纷纷侧目。
“严刑峻法就像老百姓需要的阳光,贪官就像怕见阳光的硕鼠。都察院的两千御史和大理寺、刑部、巡捕司今后就负责把这阳光普照到贪官和老百姓身上,用酷烈的阳光晒死贪官硕鼠,让老百姓家里的粮食不再被硕鼠吞食;用温暖的阳光让老百姓感到温暖,饱足。如此,最大多数的老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这之中,在监督百官的同时还要互相盯着彼此、互相监督彼此的南北都察院两千御史责任最为重大,你们要确保酷烈的阳光不要落在守法百姓身上,确保温暖的阳光不要落在贪官和权贵身上,你们是确保这阳光不会偏斜的最后保障,朕在百姓那里英不英明,全在尔等,尔等当谨记。”
安排已毕,王战再次语重心长的嘱咐御史们。
“臣等谨记。”李邦华和袁可立出班叩首。
“臣等谨记......”在李邦华和袁可立的带领下,脸红心跳还未平复的众御史随之隆重叩首,如同盟誓的庄严感弥漫朝堂。
听着两千御史的洪亮回答,王战的心情更好了些。
同样跪在地下的秦世文等人却止不住的心下丧气,他们都明白,这些新任御史,此时都成了皇帝的铁杆刀笔、聪明耳目。
“关于田赋,朕当日说过‘皇与民约’。那今天,关于当官接受百姓供养与严刑峻法,朕现在的话,就是‘皇与官约’。”
待群臣稍稍安静下来,王战又做了个总结收尾。说完之后,神清气爽的停了下来。
一想到“皇与官约”将会登载在皇曌时报上,被唱报人唱得天下皆知,他就极度的神清气爽。他始终坚信,公开是最好的药方,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不仅仅是贴一张布告的那种公开,而是深入市井乡间为老百姓详细解读的公开,是让老百姓真正清清楚楚的公开,让老百姓清楚知道自己的权力和义务,清楚知道税赋的种类和多少,清楚知道官吏的权力边界、知道官吏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皇与官约?”
面对皇帝的直来直去,殿上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皇帝这番话堂皇正大,让人没有了任何找借口的机会。
以前在士林当中,绝大多数人把飘没、分润常例当做了理所当然,从不觉可耻,总是拿俸禄做理由,说皇帝太抠门。现在,皇帝把之前县令真正能拿到手的四百多两银子展示的清清楚楚,从此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根本不像百官说的那样一年连十几两银子都拿不到。今后县令俸禄变成了一年一百八十两银子或白米,没有四百多两那么多了,但把话也彻底挑明,认可就来做官,不认可就不要来,皇帝不强求,而且毫无顾忌的和太祖做了对比,如同对天盟誓。在这种如同盟誓的约定面前,再要拿俸禄当借口,只能是被天下人不耻了。
恐怕也没人敢公然说这种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