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的长子张敬修之前一直都没说话,这会说道:“娘,敬修年前从京城返回江陵前,申阁老特意过来见了孩儿一面,他私下告诉了孩儿一些事......”
王夫人问道:“哦?申阁老说了些什么?”
张敬修看了看向枫,随后答道:“申阁老所言,和这位向兄弟之言差不多,只是没说得这般严重……他说,如今朝上指责爹爹之人甚多......圣上......圣上也并没有阻止之意,天威难测......申阁老还说,冯保公公的家已被抄了,人也被囚禁在南京......”
王夫人听得一惊,连忙道:“敬儿,你怎么不早说?”
张敬修低首道:“当时快过年了,敬修怕说出来惹得家里不安宁,想看看再说,要不是今日这位向兄弟过来......”
“我晓得了!”王夫人打断了张敬修的话,随后又对张懋修道:“懋儿,你先带这位向先生去歇息片刻,你随后再过来,我们一起商量些事。”
向枫朝王夫人施礼后便跟着张懋修出了房间。
张懋修把向枫带进一间厢房,安排人端茶伺候后便匆匆离开了。
向枫站在窗口向外看着。外面是一个大院子,亭台流水,廊榭交错,初春时节依旧绿树成荫,几株腊梅正开得红艳,景色十分养眼怡心。
他不禁心里暗叹一声,要不了多久,这里的一切都属于别人了,张家在劫难逃——
张居正,你怎么能死呢?!你若不死,大明尚有复兴之望,你这一死,便人亡政息,连家都不能保全,可谓家破人亡。这从古到今,不曾有第二人如你这般功罪两极。
自古以来,种种新政都是有代价的,这代价有的由国家承担,有的由民众承担,也有的由革新者个人承担,但让革新者全家都承担的,古来无有。
皇帝朱翊钧因一己之私,从身体和精神上摧毁、抹去张居正的存在,全然不顾他对社稷之功,也全然不顾大明国祚,否定了张居正,就是否定了他朱翊钧自己。
大明身上的窟窿日益糜烂增大,还会再出现补天之人么?
半个时辰后,张懋修又过来了,请向枫去厅堂说话。
向枫走到厅堂里一看,厅堂里还是先前在后堂里见到的那些人,只是多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王夫人见到向枫过来,便对那女孩和小男孩说道:“静儿、辉儿,这位向先生便是你俩日后的恩人,你俩快给恩人跪下磕头!”
那女孩和小男孩连忙趴在地上,朝向枫磕起头来。
向枫吃了一惊,连忙俯身扶起两人,又扭头问道:“夫人,这是何意?”
王夫人道:“向先生,这两个孩子,一个是老爷的幼女,一个是长孙,今后就拜托向先生了!”
向枫听得一愣。
王夫人继续道:“老爷生前跟我们说过,这些年,他得罪了不少人,担心自己死后会不得安生,还会祸及家人,但老爷并不怕,也让我们不要怕,说亡家殉国是人臣之大节,后世自有评说……”
王夫人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今日向先生所说的话,我们也有预感,只是不便说出来而已。年前又得到申阁老的来书,便知张家此番难逃此劫了。向先生远道而来传讯,老身替张家人谢过了!”
王夫人朝向枫躬身施了一礼。
向枫慌忙还礼,说道:“夫人千万莫要折煞晚辈!晚辈向来敬重首辅大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只是很惭愧,帮不了什么忙。”
王夫人道:“都说墙倒众人推,朝上受老爷提携的人多了,但有人只会落井下石……向先生,你不要说没有帮忙的话,这个时候能来的,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再者说,张家不是将这俩孩子托付于你了么,你就是张家的大恩人了。”
“夫人的意思是......”
向枫一时还没完全清楚。
王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俗语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但孩子太小,实在不忍心让他们遭受非人之难。还望向先生莫嫌麻烦,将这俩孩子带走,粗茶淡饭养活他俩就行,万一张家犯了灭门之罪,也好给张家留个后——不知向先生可否愿意?”
张家这是要托孤了,向枫听得心血顿涌,朝王夫人抱拳一揖,说道:“承蒙夫人如此看重向枫,向枫定会全力以赴——请夫人和各位放心,我一定会把他们俩照顾好的!”
能为张家出一份力,向枫觉得义不容辞,也根本不用去考虑后果,所以他没有半点犹豫就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