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刚过完,向枫就听到两个不好的消息:先是皇帝下旨夺去张居正生前所有官衔和爵位,接着又董冲被罢蕲州卫指挥使,籍没家产削职为民。
向枫去了一趟黄梅,随后跟着孟明一起回到蕲州看望了董冲夫妇。
董冲的情绪很低落,见到孟明和向枫后诉苦起来,说自己一向谨小慎微,尽心为朝廷效力,没想到还是受人谄害,如今落得这般田地。
董冲不住地唉声叹气,孟明和向枫只能在一旁陪着宽慰,要他看开点,说不定以后会重新启用。
向枫随后回到高疙瘩那里。
顾静还没有听说她父亲被夺官爵一事,向枫告诉她后,她顿时大惊失色低声抽泣起来,问能不能回家去看看。
向枫叫她不要回去,免得被外人觉察,不过可以给家人写封书信,到时候他再托人暗中捎过去。
顾静一想只能如此了。向枫原先说她家里将遭受重大变故,开始她还有些不相信,这会不得不信了,不禁暗自佩服向枫的先见之明,当下就铺了笔墨写起家书来。
顾辉从学堂里放学回来,顾静没有告诉他家里的事。这孩子刚开始来这里时有些不习惯,有时候闹着要回去,被顾静呵斥了几回。
潘氏很喜欢这姑侄俩,说看到顾静就想起了她走失的女儿,经常上街给顾辉买好吃好玩的,小顾辉也就逐渐安心些了。
顾静和孟菊也越来越熟了,她经常问孟菊一些关于向枫的事,孟菊把自己晓得的都告诉了顾静。
她俩住在闻敏原来住过的房间,顾静对这房间原来所住之人也生起了好奇之心,从孟菊的口中也了解了一些,对闻敏的离开也感到有些意外,但她在向枫面前没有提及过闻敏。
向枫在家里住了两天后,突然想起汪可受之前来信托他照顾一下一个叫瞿九思的人,这都过去一年了,由于忙于剿江匪和职务变动,他一直没能过去,于是想趁着这个空当过去看看。
按汪可受信中的地址,向枫赶到了广济龙坪镇,那里有一个汉江书院,为御史史学迁当年所建,瞿九思就在这里讲学。
瞿九思四十多岁的样子,人长得很清瘦,神情兀傲,一身衣衫多处缝补,上面还有些污渍,但他并不以为意,坦然见客。
对向枫的拜访,瞿九思很意外,直到对方说明原因后,他才恍然大悟。
他没让客人进屋,站在门口对向枫道:“瞿某在这里好得很,不必劳烦他汪可受操心了!他如今是官场中人,得操心官场之事才是——这位守备大人,你请回吧,今后不必再来了!”
向枫晓得这些饱学之士骨子里的傲气和性格上的古怪,不能以常人相待,见这瞿九思态度如此,他也不计较,但答应了汪可受的所托,他必须尽到责任。
“瞿先生,向某只是受人所托而来,绝无打扰之意!瞿先生的日常可有难处?如有需要,向某可略为帮衬一些。”
“你的钱我可不敢收,朝廷每年供有米粟,饿不死我的。你告诉汪可受,就说你已经来看过我了——你已卖了他的人情,他记得了你的好,日后他飞黄腾达了,自然也会帮你一二,你们图的不就是这个么?瞿某这段时日忙于写书,官场之客一概不见,不再多言了,请回吧!”
瞿九思说完便转身朝屋里走去。
向枫在后面问了一声:“敢问瞿先生所写何书?届时,向某能拜读么?”
瞿九思听到这话后便转过身来,盯着向枫打量了几眼,说道:“想不到你还能认字读书!不过瞿某写的书,你未必敢看。”
“为何不敢看?”
“瞿某正在写一本专讲民众如何造反闹事之书,当官之人读了会心惊胆颤,惶惶不安,你虽是武官,一样也是如此!”
瞿九思的神色颇有些不屑,他再也没理会向枫,径直走向屋里了。
向枫站在原地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却并不生气,相反他对这个瞿九思还心生出一股尊重来。
回到黄州城后,向枫听到民众正议论着张居正被夺官去爵的事。有人说得添油加醋天花乱坠,如亲历者一般,听的人则一脸新奇大呼过瘾,还追问着细节。
甚至有人还说,向枫是张居正提拔上来的,张居正倒台后,很多跟他有关系的官员都被罢的罢,贬的贬,估计这向守备也难逃厄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