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要畏惧恐惧,害怕是好事,他其实是在指引方向,告诉你真正该打碎和突破的是什么。”
老人低下头来,神色温蔼地看过来:
“阿焕,你害怕死去,或者失去自我吗?”
小李焕眨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同时,他肩头的衣服却慢慢被撑了起来,手脚渐渐从袖口中伸出,手指从短粗圆胖逐渐变得修长。
像是一只有力的大手伸来,将他从泥泞沼泽中,一点一点地拽了出来。
老人凝视李焕眼睛半晌,缓缓说道:
“阿焕,永远不要害怕什么。
死了不过换种方式继续存在,失去自我了就再找回来,人生就是这样,不要回望,不要恐惧
一路向前,这就对了。”
这话一出,李焕肩头一震。
戏台上,那只气泡陡然膨胀几分,呲溜一下从胡司令嘴中滑出,飘下戏台。
只是几次闪烁,一人高的气泡已经停顿在小李焕面前。
气泡表面流光溢彩,内里画面闪烁,传出一高一低的剧烈争吵声。
“爸,你那一套真的过时了,你明白吗?!
现在是科技的时代,现在不讲那些国术什么,我们要进步,要讲逻辑,讲科学....”
“我正是在和你讲逻辑!”
“呵,你那是快入土的逻辑,早不管用了。”
“你从不练武,你要练武,你会敬我如神。”
“哦?现在是唯物主义时代,哪来的劳什子神。”
“把我孙子留下,我手把手教他,二十年后你会明白的。”
“随你吧。”
小李焕看得面色愣愣,却很自然地伸手一戳,气泡嘭的炸开,画面崩开,汁水扑了他的一身。
汁水顺着皮肤流动,很快融化进去。
像是一下子得到了足够营养补充,小李焕的骨架迅速膨胀,手脚飞速伸长,套着的衣服也随之变大。
短短几息之间,李焕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
目秀眉清,挺鼻薄唇,俊朗中自然而然透出一丝混不吝的桀骜。
这是他十五岁的模样。
只是此刻,少年李焕眨动眼眸,平视着对面的老人,面色依然有几分愣怔。
老人缩在梨木椅子上,和蔼地看过来,像是有几分欣慰。
与那目光一触,少年李焕瞳孔骤然收缩。
记忆山呼海啸地涌来,除了自己和原主的,竟然还有一些朦胧的其他画面。
苍穹铁幕下,遍布巨型尸躯的古战场。
黑鳞大蛇撕裂陆地游曳而出,独角巨人仰天怒吼,苍穹上漂浮着无边无际的血色大海,孕育紫色雷浆,浪头澎湃翻涌,落下瓢泼血雨。
透过血幕,李焕突然看见了一道渺渺人影。
他在悬崖边盘膝而坐,黑衣黑发,背影清瘦。
滔天翻滚的大浪扑打而来,到他脚边时,却自然而然变成了一朵朵沾湿脚面的小水花。
战场硝烟滚荡,到处都是擎天踏地的巨兽在狂暴嘶吼,抵死搏杀。
黑衣男人神色安静,唇边噙着一点笑意,在膝上敲打着手指。
有些轻佻,有些残酷,有些疏懒,却一言不发,默默眺望远方。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李焕顾不上脑中的这些奇怪画面,回过神来盯着面前,陡然张口喊了一声:
“爷爷!”
这一次的爷爷,再没有之前的懵懂疑惑,吐字清晰,却带着震撼和不可思议。
明明爷爷早就已经......
老人凝视着他长大的身姿,露出一分欣慰笑意:
“终于醒过来了啊,阿焕。”
少年李焕深深吸了几口气,神色逐渐清明。
他抱手而立,扫视四周,目光犀利如剑,半晌,开口道:
“咱们这是在哪?”
嗓音脆亮。
老人笑:“当然在你在自己的梦里。”
少年李焕皱眉,有点疑惑:
“我的梦?”
随即,他脸色变换几下,瞳孔轻缩,像是已经记起来了很多事情,逐渐恍然。
老人点头,却没有多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淡淡说道:
“阿焕,我曾告诉过你,做人做事,心头要留三分气。
一点素心,一分侠气。
但最重要的,却是那一口狞恶之气,还记得?”
“当然!”
少年李焕笑着,脸上浮出怀念。
戏台上,胡司令终于不唱了,死死盯着台下二人,黄军服下肩头摇颤不止,张开的嘴中淌下一丝丝涎水。
色泽透明,滴答不止。
刁德一站在他的旁边,双手垂落,眼神呆滞,脸色惨白,活像是一只僵尸。
戏台上,突然燃起了道道火把。
通红的火光冲天而起,空气瞬时烧灼,温度急剧升高,热浪滚滚而下,隐隐有众多人影在红色红光中嘶吼摇晃。
戏台上空的气泡,噼里啪啦地被一个个烧穿。
李焕眉头不禁跳动了几下。
剧痛袭来,他脸上肌肉轻抽,轻嘶了几口气,却没有太多反应。
眸光深远,紧盯着台上唱戏的胡司令,那张无比年轻的脸上,却渐渐露出一个稍显张狂的笑容来。
什么魑魅魍魉也敢来蒙我?
老人手指敲打扶手,头也不回,声音在嘈杂火光中稳稳地传出来:
“你名字中的这个焕字,是当初我亲自取的。你小子可知道其中说法么?”
少年李焕抱着手,侧头静静盯着戏台,脸上同样没有一点惧色,更像是觉得有趣。
听到这话,他嘴角一扬,带出清朗笑意:
“不知道啊老爷子,说说呗?”
老人凝视台上越发恐怖的胡司令,火光映在老人半边脸上,勾出苍然雄魄的气度。
他静然片刻,却也笑了起来。
火光沸腾,老人忽然起身,逼视李焕。
他一字一顿,势如千钧:
“是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