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柔和,孩子们好像听到了久违的摇篮曲。
“皇帝能被杀死吗?”孩子们交头接耳,叽叽喳喳。
“当然能!这个毋庸置疑。”
“未来有阿爸,也有我们吗——”
女孩眼里充满憧憬。
“有,有很多个你们——”
孩子们兴奋起来,他们把糖果拿出来,请白月棠再多讲一些——不论有没有皇帝,孩子总需要童话。
这时,教堂深处,传来一阵惨叫。
白月棠下意识搂住一个小孩,“那里到底有什么?”
雀斑男孩吞了口唾沫,“阿爸从来不许我们接近,那边是,是很多辐射病严重的叔叔。”
白月棠让他们散去,自己则往教堂深处挪去。
里面只有一盏油灯照明,白月棠看到大约十几张板床,有的上面躺着人,有的显然已经空了很久——只剩三张床上还躺着黑乎乎的人形,粗重的呼吸如同风箱拉扯。
吉尔伽美什瘫坐在灯火里,针筒滚落在一边——他旁边床上的男人皮肤多处溃烂,粗细血管密密麻麻,爬满手臂、胸膛、大腿,仿佛蛛网。男人睁着眼,已经没了呼吸。
“他们都是——”白月棠斟酌着,这些人一定对他很重要,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强撑着一口气忍受辐射病,痛苦可想而知。
“是我的战友——”
年轻人机械般回应他。
白月棠在其中一张床前站定,板床上的男人双眼布满血丝、嗓子里回荡嗡鸣,他已经失明——这是局部出血和肺部严重水肿引起的,男人看起来很痛苦,但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居然没有一点呻吟溢出。
“他们看起来——很痛苦。”
白月棠把冰凉的手放在男人头顶轻轻抚弄,那里滚烫如沸。
“也许——从此解脱对他们来说……”,白月棠看向医药箱,那里面静静躺着一支针剂,看来吉尔伽美什也曾经犹豫过无数次了。
手下的男人感受到他掌心上的冰凉,像是清醒过来一样,眼里渐渐泛起光彩,“不,老先生——是我们这些老友一致要求陪着他的,死亡是很容易,但抛弃朋友,却很艰难。”
男人口齿变得伶俐起来,白月棠却感到一阵难过——那种神情,只出现在回光返照的人脸上。
“兄弟——”男人向吉尔伽美什伸出手,后者颤巍巍握住,头埋在阴影里,白月棠看到他肩膀耸动。
“我们对抗过皇帝,我们失败了——”
男人虚弱起来,病变凶猛蚕食着他仅存的一点生命。
“作为战士,我们英勇战斗过,不要憎恨,也不要愤怒,活着——”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突然,他又挣扎起来,“孩子们呢?”
“他们——很好,很乖……”
大朵泪花在地板上砸开,吉尔伽美什的声音带着呜咽。
“那就好——最后还是要,辛苦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