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晨转身离开,往夏凉家旁边的富贵世家小区走去。
他想起大概也是两年前的时候,他和夏凉的父亲见面,那时候在饭桌上,他对待他的态度和现在……完全不同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回想起夏凉父亲的表情和那愤怒的眼神,好像有人要把什么东西从他身边夺走的样子。
冬天虽然过去了,但是天色还是暗的很快。夏凉坐在饭桌前,父亲贴心地给她将饭菜一碗一碗摆好在面前。她则洗了手坐在桌前给父亲拿筷子和汤碗,夏父刚刚浑身冰凉的气场已经消退了,他坐下后第一口没吃就夹了两筷子的菜放在夏凉饭碗里。
他温声说:“小凉,多吃点菜,补充维生素,可以预防生病。”
夏凉看了两眼父亲,点头吃了他夹过来的菜。刚刚一路上,父亲也什么都没有说,现在也不提,那么她也最好不提为妙。父亲对季晨的态度,早在初中那件事情以后直接降到了一个可怕的负值。因为在他的心里,季叔叔抢走了妈妈,而季晨则是要抢走她的可怕的存在。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不能一次次被践踏,他内心最为柔软脆弱的也只是她和妈妈了。这些夏凉一直都知道,她没有戳破这一点。她只是听话地站在爸爸这边,不让他担心自己也像妈妈那样被人夺走。
夏凉微微抬起饱满的杏仁眸,茶色的眸子如静美的秋波,她细细观察心不在焉的父亲,看见他额角没来得及放松下来的青筋。
“爸,今天怎么这么早关门?”她缓缓开口,尝试转移话题。
他吃饭的动作缓了一缓。
“咱们家那家麻辣驿站爸爸打算转租给别人了,以后都不开了。”
夏凉诧异了一下。那家店已经开了这么久了,生意一直还不错,现在转租给别人?
“爸有什么打算么?”
他笑了一下,苍老的眼角挤出的鱼尾纹很显眼。“爸爸想开个炸鸡店,那个,比开麻辣驿站更赚钱。”
爸爸虽然做餐饮这么多年,可是没做过这种油炸的,夏凉心底紧了一紧,担忧莫名,总觉得不安心。
“爸,那个我看商业街那边有人开了,虽然生意好,可是一个店铺都是五六个人经营,爸你一个人会很累的。”
夏父笑了笑,下意识地擦了一下额角的汗珠:“不累的,爸找了个合伙人一起,虽然就三个人但是还是忙得过、再说,现在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吃鸡排嘛,爸顺应时代换个炸鸡店抓住商机说不定能赚得更多,以后也可以给你买房存一点钱。店就开在商业街那里,就是你们学校旁边那条路,我也好看见你。”
夏父似乎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一般,他嘴角弯成一个难得的弧度,自说自话道:“本来那卡里的两百万的钱是别人送你的,爸爸和妈妈不应该拿的。现在你妈妈花了一大半,剩下的钱其实也不算多,爸爸留在卡里等你上大学毕业了再给你。”
“爸,那些钱我不要,您就留着吧!妈和您更需要,我大学毕业了可以自己挣钱。”夏凉立即打断他道。她缓缓说:“爸,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妈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呢?”
女儿声音很浅,一字一字敲击在他的心门。他夹了一口菜困难地咽下,吸了一下鼻子,笑道:“那些钱没关系的爸爸会想办法多挣点钱的,你妈妈也会醒过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小凉你要对妈妈有信心……医生说只要我们每天和她说说话总会有希望的……。”
“爸……”
夏凉喉咙哽咽了一下,垂下眼睑,眼底泪花闪烁了一下又被她生生憋了下去。她去医院陪妈的时候,说的无非是今天做了什么,爸又干了什么,妈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后来又说了季叔叔,她问她为什么要抛弃他们和季叔叔走,妈的手竟然动了一下。这本该是天大的喜事,但是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爸。
那时候路过的只有一个脑科的李医生,他发现了以后说妈恢复的几率还是挺高的所以才告诉爸天天和妈妈说话总会有店希望的,爸就一直牢牢记着这句话,像个溺水的人牢牢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可是夏凉觉得,也许妈一辈子都是个植物人对爸来说才是一件好事。
爸的爱太伟大,她真的好想问问那个记忆里温柔慈爱的妈,她为什么会这么狠心辜负一个爱她如此深的男人。
夏凉咽了咽口水,平复住心境,声音清浅道:“爸,不管如何,我们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那笔钱您拿着,不要想着开炸鸡店,我担心有风险……至于我自己的前程,只要我有本事,这个世界就不会少我一口饭吃的,您真的不必太过劳累了……以后毕业了,我也可以给妈妈挣医药费,爸?”
他柔声笑了一声,似乎刚刚从思绪里跳脱出来,那对淳朴的眸子含着无限希翼与对未来的憧憬,安抚道:“没事,爸爸能做好的。”拿着这笔天降横财,他没有任何的轻松自在,反而战战兢兢地使用这笔钱,妻子需要的医药费,住院费,女儿以后工作买房买车的费用,统统都是要省出来的。那位太太给的那笔钱这样扣除也是迟早不够用的,尤其如果妻子一辈子都是植物人的话……
他没有那个老脸拖累女儿,他必须为妻子和女儿的以后打算,所以他现在就必须比别人更加拼命地挣钱。
夏凉就没再说什么,既然父亲如此执着。
夏父有点憔悴地笑了笑:“吃吧,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吃完了去做作业。嗯?”
夏凉微微抬眸,看着父亲温柔的目光,她点了点头。
夏凉吃了饭回卧室做作业去了,高一下学期开学没多久,她却感觉过了半个世纪一般的久远。面对来自家境变故的大起大落,她对学习机会更加的珍惜。她起身后,夏父脸色灰暗地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好一会儿,想着些什么。
脸上方才温馨憔悴的笑容渐渐消散,他的头顶似乎顶了一朵不会化开的阴云。他的眉头蹙的很紧,脑海里想起妻子的笑容,又想起当初饭局上的季北云,他斯文沉稳的样子……最后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和季北云有七分像却多了两分傲然和从容的斯文面容。
这小子刚刚想要干什么?刚刚他好不容易打理好了商业街的店铺,一回家就走到小区对面的龙江公园想等女儿一起上楼,谁知就看见了季家的小子和女儿说话。女儿脸色也不是很自然。
夏父的胸腔蓄满了浊气,他紧张且烦躁地抓了一下自己膝盖上的裤子。
“贼小子!”
想拐走他的女儿,做梦!
夏父暗自斗气,咬了咬牙关,回了自己的卧室,稍微清洗了一下,去除了自己身上的汗味。看了一眼卧室里认真低头写作业的女儿,只有看见夏凉的时候他才自然而然地露出欣慰的笑,轻手轻脚当走出门,他又要去医院看看妻子了。虽然他请了阿姨看护妻子,但难保阿姨不偷懒一直好好对待已经是植物人的妻子。
医院里的阿姨看见他来了,笑着赞他:“你老婆真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