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筠阳是收了蜜梨的一颗吐光珠才来启都照看兰羞一段时日的,这个真相竟让兰羞松了口气,比起那些晦暗不明的情谊之交,这样将利益摆在明面上的往来反而更让人踏实。
他住在城南的一座二进小宅,只临风景不临街,环境很幽僻。院子里除了一汪清池就是竹子的天下,竹帘、竹席、竹床、竹椅、竹筷、竹帚……老竹新篁,密笼成荫。
东南角还有座精致讨巧的小竹楼,从顶层的轩窗望出去可以看到七伤河,可以看到河对岸积叠的重山和山头泼墨的翠。瑶城没有冬天,整个东启都没有,便是深秋也只是枝叶瑟瑟不见黄,肃杀之气并不明显,该绿的不该绿的也还都绿着。
这样的山水人家让兰羞很自然的想起大岳,想起小颜城,人站在竹楼上,一颗心早已飞到了天外。仙踪林的白鹤,群芳域的花海,三叠瀑的水鸣……她可以想象到她走之后,小颜城内落英成画的样子。
“东启四季如春,花开锦绣,尊逸王府亦是出了名的良居美宅,你皆不喜,何故对我这粗制小楼钟情不已?”
王筠阳拈着竹盏漫不经心道,自从兰羞知道他是得了蜜梨好处而特意来照看她的之后,几乎日日登门,搁这小竹楼上一待一整天,每次都只这么干巴巴的坐着。
“我不想与狼共舞,也不想与狼同居!大启虽美,终非吾土。”
兰羞不假思索道,皱着眉头临窗而坐神情有些痛苦。那日摔下山坡后并未觉得自己受了多重的伤,能走会跳不痛不痒,可这几日却慢慢显现出来了,左手手臂抬不起来,骨头里隐隐作痛,背上血道蜿蜒浮现,衣服一蹭针扎似的疼。
这一疼便让她想起柳中藏,他那个人,最有兴趣的话题就是别人的过去,而她,最有兴趣的是他肚子里的各种奇秘,两个人买消息卖消息,一来二去便熟了。
其实他们之间有过很多美好的回忆,他陪她看过七伤河的碧浪银波,伴她打过坑蒙拐骗的地痞流氓,带她逛遍了瑶城所有的瓦肆勾栏……带着她飞檐走壁,飞空渡巷,明明是极好极好的关系了。
否则她也不会因他一顿无厘头的猜疑责怪而傻乎乎的跑去放春山一探究竟。三姐常说,只有在意你的人才会因为你做错事而责怪你,可是柳中藏呢,他那番责备只是用来达成目的激将法。
“你们姐妹如出一辙,都是横冲直撞的粗糙性子。柳中藏与你相交甚久,一直都是如何称呼你的,王妃?娘娘?公主?这些是朋友之间该有的称呼么?如今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便是再不称心的经历也越不过出塞和亲的不如意罢!”
王筠阳难得能说这么长一段话,他长了副清爽热情的外表,性子却谈的很,不喜欢谈沉重的话题,能一个眼神儿解决的事儿绝不用一个字来表达,批评起兰羞来倒是毫不吝啬。
可兰羞也不是无病乱呻吟,她有她的立场,一个人的福禄是有限的,譬如一个女子,上天在给予她倾国姿容尊贵身份的同时就会相应减少她在其他方面的福分,比如,寿命。
“我只是在可惜那些被糟蹋了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