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涛见陆云神色大异,遂不忍心道:“不过,陆大人此次下狱,至今为止,却并无多少干系人知晓,只是私下羁押以示警戒!这也是皇上的恩德。若能处理得当,恐怕陆兄不日即可出来,若是处理不当,恐怕这事就不好办了。”
“私下羁押?以示警戒?又何谓处理得当?”陆云反问着,心里却已经思索开了。
“以示警戒”的意思再浅显不过,就是让陆家在某些事情上有所妥协,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皇帝避忌及此?而陆云越往深处想,就越是心凉,难道?
林松涛明白,陆云自小就聪明,只要稍加点拨,这件事情的真相已是昭然若揭。
林松涛并不刻意隐瞒:“贤侄,当今皇上最避忌的是‘结党营私’之事,如今,林某已位列右相,而你父亲也有不少拥趸,若再联姻,必然触动皇上的心思。皇上此番动作,表面上虽说针对的是你们陆家,实则针对的是我们陆、林两家,更深一层,针对的是陆、林两家背后所牵扯的各党派纷争。”
陆云听罢这答案,原本还有些希冀的的神色一下子就黯淡灰败了,“果真如此。”
事实就是这般残酷而无奈,这事实的真相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林萱浑身发颤,几乎就要站立不住,落霞眼疾手快,忙去扶住了她。
林萱怎能相信这样的事实?她不甘心地望向自己的父亲,但,终究知道,那便是事实,无可挽回的事实。
“父亲,我……”刚发出声,林萱才觉自己的声音已是暗哑万分。
陆云亦绝望地望向林萱,心渐渐下坠,沉入那深不可测的海底。
“唯今之计,怕是只有陆、林两家解除婚约,方有转圜的余地。”林松涛颓然地坐在太师椅上——大女儿林兰入了深宫,几年都不得见一面,而这小女儿的婚事,竟也不能随了自己的心意。
“老爷,您就不能想想别的法子,萱儿可是咱们的心头肉啊,再说萱儿婚约早传遍京城,这以后让萱儿如何自处才好……”林夫人掩面而泣。
“夫人,切不可意气用事,凡事当以大局为重,陛下既有此意,吾等又岂能违逆?”林松涛终是疲惫不堪。
林夫人心疼的搂住自己的女儿,“孩子,你一定要挺住才好。”
林萱木然地望向远方,久久不能回神。
“萱儿,终是爹爹对不住你们俩,既在朝堂,身不由己。”林松涛哀叹道。
渐渐地,林萱的眼泪溢满眼眶,她和他,自小的情分如何说断就能断,“父亲,女儿做不到,女儿做不到……”心似被剜了一块,空落落地疼。
“孩子,为父的也不忍。只是这件事情关乎陆、林两家的命数,关乎整个朝堂的格局。萱儿,你一定要顾全大局才好。陆云,你也该知道,若想救你父亲,唯此一法了。”
陆云的嘴角咬得发白,一缕血丝竟从嘴角缓缓溢出,右手握拳重重地砸在八仙桌上,一盏青瓷茶盅掉落地上,摔得粉碎。
“等你长大,你便是我的新娘。”
“不若与你游历名川大山。”
……
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而一切的一切,皆不可能了。
就如镜中月,水中花,原来所有的往事前尘都只是一场梦,梦一场,如此荒诞而又真实。
家族存亡与儿女私情,岂能两全?原来放手,却还有一条活路,只是这放手如何这般难?如何这般心痛?
陆云紧紧拢住林萱的双手,他的深眸中满是林萱的身影,然眼眶中渐渐泛起了雾气,终朦胧成一片,再看不清楚。
此时此刻,他多想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样的话,一直想对她说的,而这样的希冀与美好硬生生是被扯碎了。
“对不起,萱儿。”此时此刻此地,陆云竟说不出别的。
曾几何时,自己还曾发下誓愿,要一生一世地照顾她,陪伴她到永远,原来,这样的誓愿,显得如此的荒诞与可笑。
林萱痛彻心扉的酸楚,泪如决堤一般再止不住。她伸出手去抚上陆云的脸颊,触手之处,也是冰凉的泪水。
放手,从今往后,再无瓜葛。
放手,从今往后,便要将你从我的记忆中抹去。
挥一挥手,与往日种种作别。再挥一挥手,只愿自己能够有再往前走的勇气。
陆云浑然不记得是如何走出丞相府的,只记得回家便倒头睡了,直睡得天昏地暗,不愿再醒。
到了第三日,陆家的“退婚书”就到了丞相府。陆展桥随即被赦。陆、林两家各自为安。风暴中心的两家经历的种种并未外人所知晓,一切仿佛并未发生。
而陆云和林萱的缘分已尽,正如天边的那一丝流云,清浅地掠过,风过处,并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