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一经县令在人前诉说,众人便都围了上来。
陈秀看了几眼,也知道诗文的好来,但他并不是没有察觉到,相比较文家父子朝刘正投诚的立场坚定,县令这个举动并非真正的助力,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相比较而言,报答的因素在其中决然没有多大的比重。
当初县令看见反书笔墨之精妙,一时有了兴致叫人传阅——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并非兴致。
陈秀能够猜出来,县令一众官员毕竟初来乍到,两卷反书临摹本送上门,敲打那些地方士族和手下佐吏的意思未必没有。
那些士族和佐吏都并非蠢人,这种事情既然县令敢流传出来,谁都能猜到必定有所深意。陈秀这一天下来也听到过风声,有一些直接投诚表明态度,也有一些原本有些意见,一时也不敢对县衙有任何闲言碎语。
毕竟反书是自衙门里传出来的,收没收衙门知道,这种东西又不可能乱传,但衙门可以上门找麻烦,宣扬反书这种拙劣留人把柄的行径,在那些聪明人眼中反倒可能是铲除异己的粗暴阳谋。
而其余城池县衙收到反书,与涅阳离得近的,也不是没有来人沟通过,那些衙门的态度各有不同,但涅阳这边作为台风眼,县令是保持着安静的,也在等着反贼上门,真正确认这件事情的打算——其实也有些破罐破摔。
说到底,如今南阳已经足够混乱了,涅阳城真的兵力不足,宣扬反书,未必没有到时城池被攻陷,做好忍辱负重的打算。
眼下刘正单枪匹马救了涅阳城,县令心中自然要遵循救命之恩要报的原则。将真正的诗文传出去,算是帮那刘正的污名拨乱反正,给那些附近城池的人一个定心丸,也是卖个人情给附近城池的人,让他们有清晰的认识,从而对涅阳令心怀感激。
何况那卷《木兰辞》大有讥讽大好男儿不知敌外,只知在内勾心斗角之意,也算是对涅阳城中缙绅豪强做出新一轮的敲打。
不过陈秀看完之后内心也觉得古怪,如果配合着今夜张曼成的说辞,这两首乐府诗对于刘正或许便是新一轮的麻烦。
阉党先解决……于是有了“难能辨我是雄雌”讥讽那些不阴不阳祸乱朝堂的阉人。
《孔雀东南飞》中男女不服礼教双双殉情,虽也有针砭之意,但言辞叛经离道,与朝廷用来管教天下人的儒家礼法相悖……
真要有人曲解,并非不是没有破绽。
陈秀不由瞥了眼坐在街道旁的刘正,年轻人才情倒是斐然,只是这文人傲气,书生狂放……终究年轻啊。嗯,便是不管,此人迟早出事。
他想到这里,眉头一皱,望了望东北面,那里是宛城方向。
子圭啊子圭,你如今到底在哪……
夜色再深一些的时候,刘正与县衙不少人寒暄一阵,算是结交了,又领着县衙仓促召集的二十余人,随同张初文聘朝着村落而去。
时间毕竟仓促,对于整个涅阳城来说,如今米贼与蛾贼一闹,未必不会有新的治安问题。能够在这样困难的境况上抽调出二十多名家兵客僮,也算给予刘正一剂强心剂。
虽然关乎自己造反的事情,这些人大多还是流于表面的客套,未必会有帮自己据理力争的可能,但只要能够说上一句自己过来救人了,又有这些他们的家兵门客在,刘正还是抱有乐观想法的。
只是据说监牢被攻破了,那个被自己忽悠过的大汉逃了出去,对于那群边唱边打、古里古怪,战斗力颇为惊人的米贼,想起那个跟自己天生神力状态下也能交手,武力超“90”的大汉,刘正还是抱有一些危机感。
也不知道对方会去哪里,如果过去村落,那就麻烦了。
……
从刘正回去村落往前推进半个时辰,也是他正在城门与韩忠交手的时候。
临近涅阳的官道上。
十余骑与百余名步兵轻装而行,这些人各个身着铠甲,装备精良,还有不少步兵手中拿着火把,火把毕竟能够点燃的时间不长,于是不时熄灭,便有其他步兵将准备的火把点燃,一步步朝着涅阳城进发。
领头的是个颇为儒雅的中年人,儒将打扮,骑马闲庭信步,不时与身侧骑马落后一些的年轻人聊着什么。
“再过不久,便是咱们涅阳鼎鼎有名的张品济张神医所在的村落……也是此行的村落。那刘正便在村中靠张神医救治。”
年轻人开着口,语调谦卑,赫然是从宛城回来的陈镇。
他说完之后,一旁便有一名管家打扮的人也附和几句,态度多少有些谄媚,便也衬托出他的进退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