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怎会如此?此前我等问你是否是师宜官,你还说自己并非那等卖字换酒,沽名钓誉之辈!”
张机突然开口,令荀攸微微脸色一沉。
他倒是知道张机此人其实极其聪慧,但在人情世故之上,着实不够练达,如果刘正知道荀攸的想法,绝对也会从与张机初次见面时就开口“借尸还魂”的事情上判断出张机不太擅长拐弯抹角,而荀攸却着实觉得有些脱离了掌控。
话语权毕竟还是在一人手里较好。
眼下张机一说,很多话其实都可能被人抓住把柄,譬如双方相谈甚欢,譬如送竹简……张超的脸色都已经如此了,这种时候撇开关系倒也算一个办法,但事实上言辞激烈的说出来,着实效果太差,按照他的想法,原本是心平气和地开口,也可以免得张飞等人为了撇开关系情绪激动,从而让张超不至于因为气氛太过嘈杂而气急败坏,对他们也没什么好感——
人家毕竟是别部司马,这时候便是照顾到这位大人物的面子,也得低声下气一些。人情世故这东西,要做到十全十美很难,但荀攸有把握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在其中进退自如,至于眼下,他也只能拍一下张机的肩膀提醒,随后按照原本推算的中策中的下策继续推演下去了。
而师宜官的反应会如何,他大概也能推算出来。
果然,师宜官如同他所想的那样笑起来,“仲景何必如此?老夫毕竟名声在外,如今浪迹天下又怎会被那等虚名所累?便是没有说,才能见到刘公子那番旷古烁今的墨宝时不至于太过丢脸。老夫钻研此道大半辈子,何曾受挫过?如今被刘公子折服,呵……”
他顿了顿,思及张超不一定有反书范本,心中忐忑地邀请道:“子并,可愿随为兄品一品刘公子的笔墨?”
张超神色冷峻,却也知道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对于师宜官,他自然不想理会,扭头望向荀攸,“张某此番前来,正是因为陈公子与涅阳令托人说了那刘德然的事情。既然他人不在,劳烦荀公子将他的墨宝拿出来,与涅阳令临摹的笔记核对一番。”
他指了指那名管家,管家当即将两份临摹的反书拿了出来。
师宜官脸色微不可查地一沉,没想到好的不灵,今天坏的倒是都灵了。
要说天下善于书法的人有很多,但也不是到处都能遇到,临摹的笔墨自然也有临摹之人的笔记,不可能一字不差,但他所写的反书,很多笔记对于真正的书法高手来说都是有迹可循,更别提张超对他的书法有过研究,即便是中间还隔了一个临摹之人,或许真能找出蛛丝马迹。
他想到这里,右手摆弄着腰带朝着身后摸索,随后特意伸进领子,幅度夸张地摸了下后背的汗渍,这个动作除了缓解压力,当然是在提醒孙夏,虽然不期望孙夏明白什么,但只要孙夏回过神,等等随机应变逃脱这里的可能性就大很多了。
荀攸看了眼荀祈,荀祈会意进门,与荀表草草说了一句,便出来将竹简拿给荀攸。
荀攸暗自朝有些紧张的张飞黄忠几人使了眼色,摊开竹简送到张初面前,还提醒道:“这些竹简虽说做过处理,但毕竟出自刘公子之手,刘公子身负伤寒,阁下便这么看吧。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无妨。有劳荀公子。”
张超拿过管家递过来的竹简,细细打量着《木兰辞》,望着竹简上的书法、诗文,以及标点符号,倒是惊了惊,“此诗确定出自刘公子之手?我怎觉得卢中郎将都未必能有这等诗文的功力?”
“的确出自刘公子之手,至于他在卢中郎将门中学习时如何,卢大公子倒是与阁下错过了。实不相瞒,我等今夜得知此事,知道兹事体大,卢大公子已经前往宛城寻求诸公秉公办事,严查造谣之人了。”
“原来如此……劳烦荀公子再翻一翻。”
望着《孔雀东南飞》的竹简,张超瞥了眼荀攸,见荀攸面不改色,随后又望向管家递过来的竹简。
整个过程中,最紧张的莫过于陈镇和师宜官了。
陈镇自然紧张,若笔墨并非刘正书写,如今这么大的阵仗,他还指不定会被刘正怎么记恨报复,而师宜官自然也颇为紧张。
随后不久,张超抬起头来,那字迹临摹的倒也有几分拙劣,但其中几个习惯性的笔法绝对与刘正的笔墨不同,这种特征,他颇有熟悉之感,脑子里翻来覆去跳出几个人来……目光突然一顿,他望向师宜官,随即大步走过去,大喝道:“是不是你?阉党果然是阉党!竟敢陷害忠良,报黄门被杀之……”
张超走过去的整个过程中,所有人都感觉到事情的变化。
陈镇脸色阴沉。
荀攸张飞等人的脸色却舒展开来,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会怀疑师宜官,但心知此事有了结果,那便好了。
但张超的话终于还是没有说下去,眼看着他揪住师宜官的衣襟,将“黄门被杀之”这五个字说完,接下来,在场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师宜官身后的孙夏突然出手,抽出环首刀大喊一声,“我干你娘嘞!”
下一瞬间,鲜血飞洒,人头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