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才致使他开始翻阅《诗经》,较真起来。
事实上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年月喜欢引经据典,不按常理出牌取表字的士人也有,类似傅燮的表字“南容”,就是他后来为了鞭策自己改掉的,张轲也看到听到过类似不拘小节改名字的事情,便是简雍连姓都改掉了,也没什么奇特的。
但这么一查,他才猛然发现,这兄妹三人的名字和表字绝不是爹娘取的,而且别有深意。
姑娘家的名字已经很“别致”了,他二哥更是狂野,自诩能人异士,还问天子讨要东西,唯一还算正常的也就蔡家大哥,只不过小妹与二弟的名字有关联,总让人觉得他大哥的名字出自《荀子》似乎也有什么蹊跷。
又或许说是二弟三妹的名字太狂野太儿戏了,所以他大哥取了这么个名字鞭策自己,就算二弟三妹胡闹,也不能过分处罚他们。
后一种的可能性很大,前一种张轲倒也没有深究,反正这个发现足足让他激动了好久,也不知道为什么,比平时在衙门里破了案子还要让他感觉兴奋。
那名字与名字间一层层的关联,足以让人知道这三兄妹心思细腻、才富五车,引经据典不过信手拈来,而且取名狂放不羁,颇有傲气,字里行间更是似乎隐隐与刘公子有什么关系,就好像是特地过来的一般。
三妹自荐床帏,二哥要求赏赐,大哥过来监督……
张轲事实上有时候也怀疑是自己想多了,但这公子的称呼倒是定下来了,只是他有几次谈到刘正或是收到刘正消息的时候,蔡姑娘的反应确确实实有些不正常。
让他尤其记忆深刻的是蔡孰刚来庄内帮忙没几天的时候,当初乍然得知刘正被诬陷造反的消息,立马就托辞身体不舒服,回家呆了半个多月才回来继续工作。
任凭谁刚到东家家里办事都安安分分,就没这么任性的,而且蔡孰的性子其实挺温顺,也很勤恳,当初张轲简雍因为这份工作的重要性,其实也派人查过,那蔡家姑娘休息在家倒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偶尔有些魂不守舍,却也没有类似细作去别处传消息的行迹。
此后倒也不了了之,但自打张轲发现三兄妹的名字别有深意之后,就觉得这兄妹三人或许与以往仰慕刘正名声过来的那些人一样,便是被张角害得家破人亡,所以才来此帮助刘正算是报恩。
此后这事情他也有些忘了,只是会时不时想起来,然后用一些旁敲侧击的手段打探一下三兄妹的身世。除了打趣一番交流感情之外,偶尔倒也想着如果能够引出其他的士人过来帮忙,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只是这三兄妹从不松口,那些家眷各个又只说方言,还足不出户,更是无从下手,他也没什么办法深究,这时候便也针对商道的事情询问了几句,大体上了解最近他们在做的一些有关商道维护的事情,知道不用帮衬之后,便也点点头。
等房间里的空气清新了一些,见两兄妹有些受不了冷意哆嗦起来,张轲捏着发痒的鼻子过去,刚要关上窗,远处突然响起一片喧闹声。
喧闹声自远而近,在整个农庄里蔓延开来,类似的情况只有一个月前杨凤、白波率领八千盗匪攻打涿县的时候才有,张轲便也不由皱眉,胖脸绷紧威严十足。
与此同时,身后两兄妹也站了起来,但比起张轲的凝重,同样知晓最近周边动态的两兄妹却并没有凝重的神色,那蔡孰倒也绷紧了脸色,贝齿下意识地轻咬嘴唇,随后留意到蔡予投过来的眼神,暗自揉了揉开始发红的眼睛,又揉着脸吐气,变得镇定下来。
蔡予收回目光,无奈地摇摇头,随后走到一旁,准确无误地自一大堆抽屉里选出一格抽出,自里面取出一块木牍翻转几下递给张轲。
张轲低头看了一眼,当即深吸了一口气。
木牍上是一条五天前从故安传来的消息,上书“主公已至故安”六字。
他脸色激动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确认道:“真的?”
“若不是最近河北都被盗匪封了路,早该回来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打过来的,还是买通关系走进来的……又或是被那些盗匪护送进来的。”
蔡予耸了耸肩,朝蔡孰招招手,随后拿过一侧的裘衣开门道:“去看看吧。嗯,只可远观,不可接近……张县令,守孝是有个不可交际的规矩吧?”
“明知故问!你爹娘不是死了吗?这还不知道?”
后半句话已经在门外,张轲那有些肥胖的身影竟然健步如飞,眨眼就跑没影了。
“我都说是商贾了啊,没你们士人那些繁文缛节,哪里知道啊。”
蔡予裹紧了裘衣,有些无聊地对着空气说着。
另一边蔡孰拿过一件斗篷穿在身上,又戴上帽子遮住容颜,随后擦着蔡予的肩膀过去,语调带着点愠意地用方言道:“荀文若,妾身的名字可是你取的……真以为妾身是这种不守妇道的人吗?”
看着那单薄的身影同样快步而出,蔡予有些无奈地追了上去,苦笑道:“我是你二哥,你直呼名讳,又以这等小人之心揣度蔡某,大逆不道啊!”
“那又怎样?我告诉嫂夫人去,哼!”
远处传来一句有些蹩脚的幽州话,听得蔡予云里雾里,索性他反应快,急忙回屋写下谐音字,随后又追了上去,“取之,等等为兄,这话什么意思啊……啧,这等奇怪的名字哪里是为兄取的了,明明是大哥鞭策你的,怎么就怪到我头上了!等他回来,你找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