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烘烤着大地,热气在黄土上蒸腾不止。
虽说大汉近几年总会有天气诡异的时候,冬日酷暑、夏日冰雹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这种天气在幽州一直比较少见,像今日这样如同炎夏酷暑般的天气,不少人都是头一次遇见,尤其是昨日还秋高气爽,今日突然升温,大家穿的都还是长袖,走在路上时,饶是有风,还是袒胸露腹,热得不时停车下马,去附近的小溪河水中饮水止渴、给水囊灌水。
“娘的,热死我了”
平汉喂了马,扛着狼牙棒、抖着衣襟来到河边时,赵云正在河中给自己养了三年、显得颇为壮实的白马“追风”刷毛,河岸边,刘正坐在树荫下,脱了短襦拿水浸湿扛在肩膀上,挖着手臂上开始脱落的痂,闻言安慰平汉一番,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望望坐在一侧马车上拿袖子扇风、低头望着荀表的荀悦等人,“这天气可是难得一遇啊,诸位兄长来得果然及时,好歹是遇到了,回头可以仔细琢磨琢磨,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天道无常你就闭嘴吧。少跟我等说那些乱七八糟、不成体统的事情。”马车边上荀表笑了笑,此时他正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块凸透镜伸到阳光底下,对着一堆茅草聚光照射着。
说起来,这两年随着刘表入主荆州,开设私学、广纳贤士,不少在雒阳混不下去的能人异士也跑向荆州,其中还有从皇宫里溜出来的、懂得制造琉璃的匠人,被刘表所用,专门制造与琉璃相关的奢侈品。
张机那边凭着身份、家世在近几个月结交了几个,秘方倒是不可能要到手,不过托关系找人定制几块还是可以的。
这镜片还是此次简雍过来时,张机托他带过来的,成色和品质都比较趋向于真正的透明玻璃了,只不过那些匠人也是固执,知道张家公子、南阳佐吏订的,造出来时用上了一些飞禽走兽的模范,又或是在玻璃上雕刻出了纹理,一个个栩栩如生、美轮美奂,完全是走高端路线的架势,以至于张机无可奈何,计划着套套关系,往后直接把配方要到手。
另一方面,他倒是暴殄天物打磨了几块,简雍拿出来后,刘正便也制造了一个望远镜,大概是玻璃表面弧度不够,又或是因为打磨粗糙的原因,看起来或多或少有些模糊,也看不远,索性拆了重新改进,其中磨坏的几块倒也被荀表等人拿过去研究。
这年月百姓大体上都通过钻木取火,但事实上一部分人对于聚光也并非一无所知,尤其是如同荀悦、荀表这一类涉猎繁杂、博闻强记的,更是知道此事,去年刘正借着冰块给荀彧、荀攸演示的时候,他们也曾听说过,只是这事对荀悦等人来说算是稀松平常,众人也不知道刘正的用意,也就放下了。
但昨夜借着玻璃片的事情,刘正趁热打铁给大家在马车上演示了一番小孔成像,众人惊奇的同时,荀表等人其实也知道墨子提出来的小孔成像现象,只是后来还是被刘正问出口的“有没有可能,光是直线传播,冬暖夏凉、日出日落,是因为地球在自转,还一直在环绕太阳转”吓坏了。
尤其是今天早上天气不错,刘正指着树下偏向于圆形的模糊光斑给他们仔细看,荀表等人便也开始思索这个问题,想来是隐约觉得冬暖夏凉、日出日落的事情和刘正所说的问题有些关联,再联系望远镜,表情大多有些不自然。
不过,天圆地方涉及阴阳之说,阴阳之说又涉及人伦大义,乃至当今社会运行的规则,不管承不承认刘正说的有几分道理,至少口头上,荀表等人都是反对刘正再开口的,此时倒也是荀表闲着无聊,以镜片生火在琢磨着一些其他的问题大体上来说,他与荀悦两人已经由此联想到哲学的层面上去了。
至于荀攸简雍,两人根本无心此道,以往听说的时候有些惊奇,这时却也习以为常,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了,只等着荀悦荀表琢磨出一些道理后坐享其成。
“校尉,又着了!”
饶是已经看过来几遍,几名平汉的手下此时看着茅草冒烟、着火还是惊叹出声,这边平汉自忖身份,比较矜持,笑骂道:“没见过世面!”听着赵云对刘正的恭维声,扭过头刚要开口说着什么,随后眼眸突然定格在白马身上,拄着狼牙棒霍然站起,神色极其肃然道:“子龙!马!”
赵云愣了愣,扭过头,吓得急忙扔掉了毛刷。
只见白马的身上、毛刷沾水刷过的部位,一片淡红色液体在顺着毛发滴落下去,他低头一看,有鲜红的液体如墨般在水中游过、在脚边游过,还沾染得裤腿也有些红起来,急忙拉着白马朝河岸边跑。
“宋喜,招呼大家集合!”平汉大喊一声,走向上游,刘正也站起身一看,便见得河水一片殷红,朝北面、也就是上游望过去,隐约可以看到河道中间一处石块垒砌的小高地,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几个缺口,鲜血便是从那边被河水冲刷下来的。
刘正走向马匹的过程中,荀攸、简雍跑了过来。
望着河面血水不止,不多时不断有断臂残肢被河水冲刷下来,荀攸敛容肃声道:“昌平有战事!”
这地方已经接近昌平县城,事实上此次也是刘正等人最后一次休息,没想到遇到了这种事情,刘正望着越来越浓郁的血水顺游而下,想着事态只怕极其严重,倒也没了再上去查看的心思,脸色阴沉地望望平汉。
平汉见此情况,也没再去上游,随即扛起狼牙棒朝那帮手下大喝道:“斥候呢!这么大的事情,他娘的过去打探还没过来通报!偷懒是吧!等此事一过,老子再找你们算账!”
此次跟着平汉过来的人多半都是心腹,平日里凭着身份受人追捧,就没这么受苦过,今天天气热,附近又是空地,只有靠近昌平四五里地的一段官道上有片林子,偷懒倒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此时却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刘正想了想,摸到马鞍上的内甲用湿衣服使劲擦了擦,望望荀攸等人,荀攸急忙道:“你们先去,留十个人给我等便好。我等便在此处等候。记得回来的时候,先让两三人过来汇报,若有几十人过来,我等即刻就南下。”
“留二十个。”刘正点头朝平汉喊了一声,穿上内甲,又披上衣服,大概整理着马鞍上的弓箭,“朱统领,你和舅父留下照顾仲豫兄他们。把你的内甲给子龙。”
那边朱明立刻从马车上取了内甲过去给赵云,还安抚鼓励几句,赵云脱了衣服,急急忙忙披上内甲,就见刘正一抛手,他伸手一捞,中兴剑便抱在了怀里,“主公”
“别着吧,你比我合适,别弄丢就行了。”刘正不容置疑地说了一句,马车上昨夜巡夜刚刚小眯了一会儿被吵醒的李彦、李成、童飞三人跳下来,见此情景,李彦沉声道:“德然”
“舅父,你与李大哥、元翔留在此处照顾仲豫兄他们吧。我等先去打探打探,若有情况,再让人来通报你们。”
“阿成也过去。有个照应,我等这边留几个驾马车的就足矣。”
话是这样说,但刘正平汉还是留了二十人在这里策应李彦朱明,随后两人带着赵云、李成以及七十多名黑山军士卒朝着官道北方飞马奔行。
大概纵马跑了五六分钟,沿途路过的河水不时能看到尸体漂浮而下,顺着河流望向上游,有大片的树林出现,刘正等人停马片刻,遥遥能听到林子里有杀声传出来。
众人对视一眼,神色愈发紧迫,此后倒也放开了速度,朝着林子纵马飞奔,跑到近处,便能看到几具尸体躺在林子边缘,鲜血流成了几个小滩,还未化黑,再往里面,沿着官道有不少尸体胡乱横陈在地,杀声更重了。
平汉招呼了几名手下前去打探,与刘正等人缓步骑马凑过去,没多久,一名手下骑马回来,“校尉,能进。杀声还要在里面,听来挺远的。这边只是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