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微凉,汗水被慢慢风干,及至此时,天色已经快要黑了下来,但依然能够看清楚周围的大概景象,郭嘉拿着那圆筒状的东西,学着于毒的动作放在眼前,随意晃动片刻,随后有些惊异地望了眼凑在一起看着竹简的张飞与于毒,晃了晃手中的圆筒状物体,“这是什么?”
“望远镜,为了和木圣的地动仪攀上关系,有些人喜欢叫它远眺仪、远望仪,我大哥发明哦,他根据圣贤古籍制造的虽然我没在一本书上找到过,不过我大哥说的,应该不会错,前人早发现这些了。”
张飞解释完,望向还在看着竹简的于毒,笑道:“开始催了。”
于毒没说话,从竹简上收回视线,眼巴巴地望向郭嘉手中的望远镜,郭嘉熟视无睹地放到眼前朝着山麓照下去。
郭嘉方才就坐在地板上,这时毫无顾忌地挪着屁股坐到栏杆边,隔着栏杆望了片刻,语调微微颤动道:“有趣!这是琉璃?啊,郭某家徒四壁,也未曾见过这等材质就是看着像。”
张飞“嗯”了一声,郭嘉又啧啧称奇了片刻,随后恋恋不舍地将望远镜递给一声不吭的荀谌,叹气道:“怪不得说机不可失。能有几次登高望远,比前人再望远的机会啊。算是见识到人外有人了。”
荀谌好奇地接过望远镜放到眼前,神色方才开始变化,手中的望远镜就被张飞抢了过去。
“我说的是你看你的,没叫你给友若。”张飞将望远镜递给于毒,卷起竹简,“于渠帅,说说吧,你怎么看?”
于毒小心翼翼地将望远镜藏到怀里,又小心翼翼地压了胸口的衣服几下,定睛望向荀谌,“那要看友若公子怎么说了。”
荀谌有些疑惑,就见于毒从张飞手中拿过竹简,递上来,“友若公子,于某是个粗人,看不懂,你帮我解释解释,这竹简是什么意思?”
“就是张统领说的,开始催了啊。”郭嘉还坐在地上不起来,望望于毒隆起的胸怀,笑道:“于渠帅,再让郭某”
“想看啊?”于毒拿着竹简低头凑过去,见郭嘉用力点头,用竹简拍了拍郭嘉的肩膀,“郭公子,益德说了,刘公子昔日给你带过去吐息之法,还有五禽戏,我看你如今这模样,弱的跟只鸡似的,还从袁绍营中跑过来,你不听话,觉得我等也会听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哪里敢随意领情。”郭嘉洒然一笑,站起来,依着栏杆朝荀谌叹气道:“你德然兄很了解你啊。”
山风轻吹,荀谌微微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如今于毒问起,有些细节一琢磨,他也明白过来。竹简上的内容是假的,不只是他们知道,就连张飞他们也知道,所以张飞才会让他们两个上来私谈,因为他们二人与荀氏有关,也因为他的性子张飞那边的人大概知道,所以张飞抢过了他拿到手的望远镜,不容他多看,于毒也想要叫他表态。
衣袂在风中摇曳许久,然后被双手带了起来,荀谌拱了拱手,正色道:“于渠帅,这竹简之中字字情意真切,荀某还请你切莫辜负了我家主公的一片美意。”
随后,望楼上徒然静了下来。
从屋舍看过去,那巨大的望楼上人影晃动,有蛇矛的光亮徒然抖动起来,有名衣着打扮极其朴素的年轻人拄矛朝着荀谌喝着什么,还拎起了荀谌的衣襟,蛇矛指着望楼下,大喝起来。
隐隐能够听见那年轻人大吼:“执迷不悟!凭什么都得听他们的!”荀谌的半个身子被推出了栏杆,郭图脸色沉沉地大步朝着望楼跑过去,却被正在校场训练的几名士卒拦了下来,几名跟着郭图过来的士卒上去理论,那些凑过来的士卒理也不理,跟着其余人继续嚯嚯哈嘿地操练着,但手中长枪隐隐有朝他们舞过来的架势。
郭图阻止几名士卒,忍气吞声,仰头望着,片刻之后,荀谌被拉了进去,随后有两道人影顺着绳子滑了下来,竟然没用竖梯,也不怕直接摔死
如此想着,郭图脸上的表情却已经惊骇无比,那当先下来的年轻人大喝道:“就地解散!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今日就把村民们都安顿好,明日突围,杀光袁绍部曲!”
“诺!”喊声在一众训练的士卒整齐划一的收势后震天而起,又瞬间熄灭,远处有零星的孩童嘻嘻哈哈地效仿着称诺,看着周围的士卒眼神冰冷地望过来、渐渐散去,郭图额头噙出冷汗,下意识地避开目光,抬起头,就见另外两道身影吃力地顺着竖梯爬下来,速度极慢,但还算稳妥。
等到荀谌郭嘉下了望楼,瘫坐在地,郭图松了一口气,见无人阻拦,随即带人过去迎接,随后不久,三人进了屋舍,荀谌躺在床榻上仍旧没回过神来,身躯战栗,魂不守舍,郭嘉也没好到哪里去,侧躺在荀谌身边,一团烂泥似的,唯一让郭图欣慰的是,这厮终于表情正经了,没有半点松松垮垮的感觉。
郭图让两人平息了一阵,出门吃了饭,回来时顺便给两人带来了食盒,表情倒也凝重,“我等这是被俘虏了明日他们突围,倘若我等脱困,主公问起,便是如实回答,也可能被怀疑成叛徒”
“实话实说呗。有酒吗?”郭嘉从床榻上探着身子,翻弄着食盒,拎出一壶酒就嘴对壶嘴地喝了起来,随后长长地“哈”了一声,“好酒。甘甜可口,这是果酒啊这老虎山着实不错。倘若早个两三年知晓此处,我如今当是跑到这里来隐居了。”
荀谌目光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叔父,他们知晓这书信是假的”
郭图缓缓点头表示明白,坐到床头,拍了拍荀谌的手臂,叹了口气,“也是理所当然。你那二哥并非浪得虚名,王佐之才做事,岂能不缜密?来往书信,定然叫他们用了暗语。此事我本就不赞同,欺骗隐瞒,终归不如坦诚相待来的好。许子远叫我等来,想来也是意料到此事可能被张飞于毒识破,今日便是要我等来搏一搏。如今可好”
话语戛然而止,郭图摇了摇头,见郭嘉自由散漫地喝酒,又有些意兴阑珊。
“咳,叔父啊”郭嘉舔了舔嘴唇上的酒渍,咳了一声,眼神飘忽地望向郭图,“郭某以为,要不,换条路子吧?我等建言主公直接去跟张君安商议?张君安前往青州,若是平定青州,他在那边也有威势,可青州他们不可能接管。倒不如让主公与张君安商议接管之事?主公出面,青州士族该是有心接纳的,再有张君安出面,到时候主公成了青州牧,给张君安封个一官半职,黑山军都降了,这里自然也一样,何必一定要跟这帮人过不去?”
“胡闹!开弓没有回头箭!一碰壁就迂回,你当主公是什么?你在为谁做事你还知道吗!”郭图还没开口,荀谌就坐起来,厉声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