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人扛着棺材,女孩又没有武功,走了很久才到了一座山头,山不算很高,可在这个季节爬山也会感到越来越冷的,扛棺材的几个伙计几欲撂挑子不干了,女孩却仿佛察觉不到有多冷一样,只是走啊走。
终于,女孩喊了一声,“停下吧。”嗓音沙哑,带着许久不开口的粗噶。
我还在考虑应该葬在哪里,往东看,才发现地上已经有一个坑了,旁边放了一块沾染土迹的白绸,以石块压着。女孩跪趴下来,以头抢地,直到木棺入了土,也没有起身。久久,她跪直起身来,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然后用力一推,将棺椁勉强推动,露出以草席卷着的尸体来,勉强只能看到头发似乱草一样炸着。此刻她已略微脱力了,咬着牙,努力想把草席抽出来,我想要上前帮忙,棺材却被她牢牢护住。
她自己奋斗了半晌,终于才把那个破草席拎出来。我也得以看到了她父亲的全貌,很年轻,看侧脸也是个绝世美男子,只是凌乱的发和嘴角干涸的血迹影响了一丝美感。衣不裹身,有些地方已经是破破烂烂的,只是上身破烂的地方露出的皮肤不算很白,也远比脚部历经沧桑之处要好的多。我还没来得及感到疑惑,她已经执起白绸,尝试着想把它盖到她父亲的脸上。她的眼圈忍不住红了,几颗泪水迫不及待地溢出来,打断了她的动作——在我们这里,把眼泪滴在死去之人身上,会让他们走得不安生的。她几近在崩溃的边缘徘徊,我怕她情绪失控,默默地站在她身后,手拍着她的肩膀,透过衣衫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冰凉,希望能把我的热量传递给她。
她努力憋住,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水迹,终于把白绸改在了他的脸上。
这是个多么不合格的葬礼,没有寿衣、没有守灵,甚至是葬礼今日,都没有选个吉时吉地——与高不离不同,这毕竟是个传统的葬礼啊。
棺椁慢慢合上了,几个伙计开始你一锹土我一锹土地埋葬,埋葬这位年轻的父亲,埋葬这女孩的大好时光。女孩以手捂面,跪坐在地,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剧烈的抖动着,有水迹不时从手里沿着手腕滑落下来——你知道的,她有多悲伤,即使她一声不响,你就是知道她即将溺死在这片悲伤的海洋。
我没有打扰她,良久她终于站起了身,来到我面前,因为长时间不出声的哭泣,她的嘴唇憋的发白,脸颊上有几处因为被泪水浸得时间太久而发红,几近干裂了,眼睛已经肿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就是精神萎靡的样子。
“奴家林宇宁,这厢有礼了。”她缓缓地伏下了身,几近要被不知什么压垮了,我赶紧撑住她的胳膊肘把她扶起来。
“不必多礼了,我其实也不需要你卖身于我,这样,你且走吧。”我道。
“公子……”她看向我,露出惊讶的神色。良久略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撇了下去,“奴家既做了这个决定,也不会走回头路了。”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