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是个懂事的孩子,心疼母亲的不易,虽然年纪还小不能下地挣工分,但也会趁着母亲出去干活的时候,自己去山上采摘些野菜回来。 这样省去了母亲上工前和上工后的时间,可以让母亲多休息会。 而对于夏国兵这个突如其来的客人,他也是很客气的,恭恭敬敬叫了声“夏伯伯”。 看到这孩子,夏国兵更是叹气。 同样是孩子,人家的孩子就这么体贴这么懂事,而自家的孩子却一个个满脸惊恐……很明显,狗子虽然没有爹,却一直生活在爱里;而自己的孩子呢,虽然相对别人来说条件好些,但从来都是生活在母亲的打骂里。大约,她们的生活里,只有恐惧吧。 每日生活在恐惧里的孩子,又怎能跟父亲亲近呢? 对照田寡妇一家,夏国兵更觉得自家没意思了。 对上孝顺、对妻子恩爱、对孩子慈祥,一直是他想要的一家其乐融融的场景。和实际呢…… 想到家里那个妻子,他苦笑。 怪不得人家都说娶错一个妻子耽误三代人。 他现在已经完全肯定自己娶错了人。 那么,要娶个什么样的人呢? 看着面前的田寡妇,他不禁有些心生摇曳。 而这种感觉,在接下来的过程中,更加明显了。 田寡妇和狗子正准备开饭,为了迎接夏国兵,又添了一瓢水进锅,重新煮了起来。 反正这时节大家都是凑合着对付,多一个人也就是多添一瓢水的事,然后大家喝得更稀些。 不一会儿,糊糊重新煮好。 即便是等下要去做重活,田寡妇家也没有硬粮食,只有野菜糊糊。唯一撑肚子的,大约就是里面的那点草根了。 可田寡妇喝得很安然。 狗子也喝得很开心。 显然,这对母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苦日子,并且,安之若素。 夏国兵莫名鼻子一酸。 他突然有些羡慕田寡妇的丈夫。 虽然已经过世了,但起码在世的时候,拥有过这样岁月静好的家庭。 是的,岁月静好。 这是他一直想要的家庭感觉。 “夏伯伯,你吃呀。” 狗子见夏国兵没动筷,好奇催促。 这可是吃的!夏伯伯咋不吃呢?他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采摘回来的呢。 田寡妇红了脸,压低声音训斥儿子:“别闹,你夏伯伯吃不惯这些。” 吃不惯吗? 狗子更迷糊了。 这可是食物,是救命的东西。家家户户都这么吃,有什么吃不惯的? 夏国兵赶紧解释:“不,没,我没有吃不惯。这个很好吃。” 说着,为了表现这个是真的很好吃,他端着那碗糊糊直接就要猛喝。 “烫!” 田寡妇惊呼,然而已经迟了。 夏国兵痛得一炸,却顾忌形象,不好喊痛,一时之间脸色很是尴尬。 狗子哈哈大笑。 田寡妇呵斥孩子,却也忍不住偷笑。又去厨房端来一碗凉白开:“夏大哥,喝口凉水吧。是烧开了的,不闹肚子。” 村里有很多人都有喝凉水的习惯。但是她想着夏国兵肯定是不会喝生水的,所以特地解释了一下。 夏国兵接过那碗凉白开,鼻子莫名有些发酸。 其实,这世上还从没人这么细致地关心过他。 他父亲虽然爱他,却是领军打仗的糙汉子,从来对他只有大嗓门说话的份,没有嘘寒问暖的份。就算是每日做好吃的给他补身体,也只是例行公务一般,不会真的细致到关心这水是生还是熟。 他的母亲是个不管事的。说实话,他有时候觉得母亲有些自私。或许是父亲惯的吧,这么多年来,母亲犹如一个残疾人,连自己的生活都整不起走,更不用说照顾孩子了。从小,他和两个妹妹就一直是糙汉子老爸照顾的。 至于后来娶了妻子,他原本想着有红袖添香的温柔,谁知,却是娶了个只知护娘家的。结婚这么多年,江来娣的心就从来没有在夏家,也从来没在他身上。让他自己去喝凉水那更是常有的事。似乎,她除了在婚姻里索取,嚷着“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之类的论调,想把夏家的一切都榨干,却从未主动付出过什么。大约,只有她娘家的事才能劳她动心吧。 反正,这些年下来,他也总结出来了:只要是她娘家的事,那就是天大的事;而她的丈夫乃至女儿,再大的事都是小事,只怕,就算是死了,她也不会在乎吧。 想到这里,心里竟涌上一股奇异的念头: 其实,这个田寡妇,真的是个好女人。 也一定,会是个好妻子。 他猛然一惊。自己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 赶紧甩了甩头,将脑子里的非分之想甩出去,然后,稳定好情绪,道了声谢,开始品尝着那一碗凉白开。 简简单单的一碗凉白开,竟让他尝出了清甜的味道。 自此,三个人有说有笑,竟是将一顿饭吃得活色生香。 夏国兵知道,这才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里的烟火气。 “对了。”眼看要吃完去上工了,田寡妇忍不住开口,“夏大哥,你今天既然路过这里,我就麻烦你件事呗。” “好。” 夏国兵想也不想。 田寡妇笑:“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什么事都好。 夏国兵默默想,不过却不好说出口,只是讪笑:“那你说是什么事嘛。” 田寡妇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叹了口气:“我家狗子可怜,爹走得早,还没给他留个名呢。我又是大字不识的,取不来像样的名字。你是我们村第一有学问的人,你既然来了,就给我们狗子想个名字吧?” 其实她一直想找有学问的人帮着取一个,但是又迟迟鼓不起勇气。这会子夏国兵既然上门了,刚好就一事不烦二主,给求了。 夏国兵一愣,却是想多了。 要知道,给孩子取名,可是父亲的专利。 现在田寡妇让他给狗子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