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

季白开口问道。

“只是后来，灵食的数量，便不足以维继了。”

“你看。”

柳晓青落下筷子，抬起手，抓起一块煎炸的鱼块。

她手指微微用力，将那鱼块碾碎成鱼糜。

随后展开手掌，一团彩色的气息，便是从她手中浮现而出。

那气息萦绕在她指尖，却是并不散去，也不落下，而是悬浮半空。

“这是什么？”

季白抬起手指，触碰那奇妙气息，便是觉得指锋微凉，自然知道，这便是那灵食吃下后的模样。

这灵食虽然化作气息，可是隐约之间，还能从中嗅到食物的味道。

这道气息乃是由炸鱼所化，当下便生出那鲜香气味，隐约之中，还夹杂了某种馋人的椒香，一味千变，极为惹人喜欢。

“这就是你吃下去的东西，这灵食的本相。”

柳晓青开口说道，从袖口抽出自己的命灯，朝着那团萦绕的气息轻指。

一道淡青色的鬼火，从青灯间跳跃而出，好似火焰的精灵。

那火灵纵跃，随后化作一道圆圈，将那鱼糜所化之气团团围住。

灵气冰冷，那鬼火则更冷。

将其笼罩其中，继续烧着。

可是温度，却是不升反降。

那团漂浮在季白眼前的气息，便是凝结起来。

好似在冷冻层里冻结的肉块，逐渐僵硬，随后又因为那火苗的炙烤，不断蒸发水分，越变越小。

最后，

那团灵气凝结之物，化作指甲大小，变成一颗暗色的宝石。

像是一块黑曜石，纹路如流水。

“这是……”季白看着眼前石头，却是不曾想到，此前自己吃下的，竟是这石子之物。

柳晓青眨了眨掺了白翳的盲眼，眼中泛出灵石的色彩，好似染上了一道光：

“这是矿，是这灵食的矿。”

她用筷子沾了些汤汤水水，在桌子上划出字迹来。

“也叫，灵石。”

“这灵石之物，也曾经是我等山上修行者的立命之本。”

“曾经？”季白疑惑道。

柳晓青点了点头：

“是的，这东西在早些年的时候，可以促进修行，算是等价的交换物，所以也经常被修行之人，当成是以物易物的货币。”

“不过自从……”她的话语迟疑了一下。

“自从什么？”季白开口询问。

柳晓青迟疑片刻，缓缓托盘而出：

“自从……变天了以后，便不能让我等的修为增长了。”

柳晓青开口，随后再度继续说道，让过了这变天的话题。

“不过这灵石仍有妙用，仍旧可做诱因，诱导人萌生法意，开启法门，做入门的诀窍。

也依然可以通过一些手段，化作这灵食灵果，代以俗物餐食，做辟谷修行之用。”

“原来如此。”

“从前可增长修行，虽然现在不能这般，但是对于辟谷，与开启门法，都是极为重要。”

季白接过那漆黑灵石，开口说道。

只觉掌心微微凉，拈了半天，发现难碎，便开口问道：

“因为此物依旧稀少，所以才难以分给诸多弟子么。”

“正是如此。”柳晓青点头应道。

“那为何不多采一些。”

季白开口，随后方觉说错话，心中不禁自诽“何不食肉糜”，随后做出推测来，

“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此物，想必也是数量有限，或者难寻找。”

柳晓青拾起一块灵石所化的干粮，将其塞入口中，咀嚼下咽：

“是的，正如你所说，这灵石灵物，乃是辟谷之本，若是灵活运用，便可相当于风餐露宿，不饮不食，不便不溺，也不会因此得那胃肠病痛，也再无需凡俗饮食。

你看那鬼门诸多门徒，被迫行了辟谷之法，可就算瘦成那样，却无一人饿毙，也是因鬼门关所在灵域，乃是一块天外陨石所构，其中存留活死倒生之意，也和灵石之意类似，便可以凭此灵意，供养诸多门徒。”

“原来如此。”季白点头。

难怪那山洞之中，遍生诡异感受，竟然也有这般讲究。

若是真如柳晓青所说，那么那鬼门所在的山窟，便也不亚于一件充满灵性的法器。

“三截门法，也脱胎于此。”

“常言道：天降任于斯人，便要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乏身乱为。”

柳晓青继续开口讲解：

“而那身处鬼门的三截弟子，在那第五域枯坐守灵，除了是为了校验弟子，令其觉悟灵气，成就非凡法门外，

也是为了排净体内杂污，感受灵石灵脉的气息，唯有如此，才能拓展经脉，开启法门后，也可借此辟谷。”

其实，对于这灵石矿脉，天下万法宗门，无不想多多开采，但是此物暗藏岩窟壁脉，却难搜寻。”

唯有熟络开山凿府、寻龙探金之辈，费心游览群山，定夺开山方位，方可开采此物。”

季白听着那柳晓青的意思，忽然想到什么。

他似乎对于三截教，为何在此设立宗门，有了一些认知。

还有一些猜测，和构想——

或许这三截门立宗于此的缘由，便是此地极有可能，存留一道天然的灵石矿脉。

此前回想来看，那人鬼之地，灵气稀薄。

回味来看，唯有那铭刻灵域之内的符箓之法，才可将其间的灵气彻底激发。

而当下来看，这神庭左峰，这灵性之气，则是更为浓郁。

甚至无需符箓、咒文引导，便可凭当下法眼见闻。

眼前桃花源地，更是灵气充盈，甚至此地充裕程度，足以令此地灵气，化作灵石圣餐，凭凡胎肉眼，就能清晰看见。

当下来看，

这神庭左峰之中的灵气，倒是比之那此前见过的鬼蜮、人域所含灵蕴，更胜一筹。

难怪，被命为，神庭之所。

难怪，难怪。

难怪这三截门弟子，无一不想爬到上面来。

下面的门徒，争先恐后，无一不想见应此地风景，兴许也是有这灵石的功劳。

虽说，

按照柳晓青的说法，这灵石当下已经不能成为修行之源。

但是对于觉醒序列，以及这辟谷之事对于这些山上的修行者来说，想必也是一条必要的途径。

况且，还有那不便不溺、强身健体、多日不饿的妙用。

显然也可以让人不必将费心思在餐食之事的同时，又能让人满足果腹之欲。

就这几条用途，也足以令这灵石矿脉，成为仙凡必争之地。

那商贾过客，想必也是为了在此圣所开餐。

只是……

这般铺张浪费，却不足以支撑此前的解释。

说明有人，在聚此地之灵石，以供享乐之事。

便如季白前世的始皇帝，聚天下兵，铸金人十二一般。

“灵石难寻，也难采，但是很久之前，也不止于此，本来这灵石数量，是很多的……”

“但是，自从变天之后。”

柳晓青开口说着，朝着季白解释道：

“此物便是生了魔，哪怕想要此物，便也是难了。”

“魔？”季白问道，“什么魔。”

“修行人也怕的魔么？”

“是的，修行越深的，反而越容易陷入其中。”

柳晓青点头说道。

“所谓的魔，是一种说辞，指这矿脉衍生之地，会伴生魔物。”

“所以开采极难。”

“还有就是，此物在矿脉中时，乃蕴含一种不凡之力。”

“就算是我等修行之辈，又或者是山妖灵鬼，见闻灵石矿脉的时候，若是稍有不慎，也会受到其所蕴含力量的反噬。”

“哪怕是修为高深莫测的修士，若是没有丝毫防备，只身落入灵石矿脉之中，也是容易受其影响，道心破碎，由仙落反，继而身魂受损，恐伤性命。”

怎么听上去，好似被这灵石矿脉之中，存有某种辐射的感觉。

季白看着那手中灵石，不禁心生忌惮。

随后想到柳晓青此前说辞，开口问出一句话来：

“那……”

“你说那所谓变天，又是什么意思，能详细说说么？”

“……”

“嗯……”

柳晓青稍有迟疑，由于片刻，好似猜测般，开口说道，

“容我想想，该怎么说。”

她犹豫再三，三缄其口，随后组织词汇，再次开口说道：

“我只能说，我听到的。”

“我入门晚，这天变之因，其中辛秘如何，昔日仙门的师长们，对此也都支支吾吾，从前我好奇问的时候，也只是讳莫如深，只跟我说早些年的时候，这世上，本无序列之法。”

柳晓青开口解释，季白却精神振奋。

对于这序列之法，自己也不曾知晓缘由，为何出现。

本以为此法乃是唯有自己方才知道，但是又无师长引路入门。

当下听到柳晓青说了此事，心中却生出振奋之意，便是侧耳细细听来。

柳晓青平视前方，眼中无神，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

“传说在从前，并无仙凡之别，哪怕是凡俗，也可凭法修行。

当时世上，人人都可修行，人人都可仙神，只要修行得意，便是天上神庭，天下如龙。

世人只要稳步修行，便可固本培元，以金丹健体聚法，又行金鼎筑基之学，便可先静心诚意，由凡人，变作不凡之人。

而人不凡之后，便是获得了入场的票据。

这入场，乃是入龙门之场。

只要越过传说中的龙门，便可褪去凡胎肉体，增长神思妙算，南柯百寿，一眼千年，哪怕是让仙人吃了自己做的一碗鸡汤，也能长生长寿，早日登仙。”

这柳晓青开口说话，倒是极为沉静。

可是眼底里，却是生出，某种藏不住的期盼，还有渴望来。

似乎其对从前师长所描述的仙凡之事，也是存有十分期盼，还有神往之意。

此话一出，桌上众人停了手，好似被这话挑起了情绪。

那李叒子沉默不语、柯管事双手交叉，在身前搓着手。

就连那李普童，也停下了手中碗筷，身子好似一顿，神态里，生出某种迟滞的模样来。

眼下众人，好似都因为柳晓青的话，产生了触动。

唯有那痴痴傻傻的头陀汉子，露出傻笑，看着众人，嘿嘿说道：

“诶，你们怎么不吃，是都不饿了么，我还没吃饱，还能再多吃些么。”

“谜子哥你吃便是。”

“诶，我没看错你，你最好了，你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