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患难之臣陈泰归来,曹芳兴奋至极。
他亲自出宫迎接,笑着执手慰劳道:
“一别八日,玄伯终于回来了,真是想煞朕也。”
就是为了天子的这份盛情,陈泰才不顾一家老小,只身追随。
他此刻不禁再度感恩道:
“臣何德何能,敢劳陛下如此挂念?只恨此行,未能尽数完成陛下所托,臣实在有愧圣恩。”
“先不说这些,玄伯憔悴不少,而且瘦得厉害,应该先用饭食,然后休息半日,再与朕计议大事。”
曹芳见他疲惫不堪,才只三十五岁的人,头发也花白了,不禁甚为心痛。
然后不管陈泰如何不愿,硬是让人把他扭下去进食休息了。
现在身边的人才本来就少,长于谋略的,也就陈泰与桓范二人,所以他可经不起折损。
他最初以为老将毌丘俭也当是智勇双全的,结果慢慢接触之后才发现,与其说他多智,不如说他更适合做一个擅长执行的事务官。
比如由他担任一次前锋,训练一支军队,管理管理后勤,亦或是处理一番州郡琐碎之事,倒是毫无瑕疵的,在这方面,自己就没怎么操心过。
如要让他出谋划策,决胜千里,解决战略问题,他除了木然呆立,或者发泄情绪之外,却是毫无良策,还不如由自己亲自动脑了。
等到陈泰休养了半日,痛快洗漱一番之后,曹芳这才召他进宫,并叫上毌丘俭、毌丘秀、王颀、文钦等人,共议大事。
陈泰先将一路上的经历,与自己和桓范目前的顾虑,择要说了。
曹芳本来就为徐州刺史王基的犹疑不定而忧虑,这时听了陈泰的详细说明,感到事态严重,脸色沉重起来:
“若是徐州与朝廷为敌,那咱们就麻烦了,大量将士已经因为亲属在洛阳而人心浮动,若是再听说后方徐州不稳,岂不更是要斗志全无吗?”
毌丘俭也是感到问题严重:
“徐州若是生变,其连带影响可能迅速扩大,以致原本可能归向朝廷的青州冀州等,也要犹豫不定了,臣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到那时,吴狗指不定也要跳起来咬人的。”文钦忍不住插了这么一句,再次加重了众人的悲观沉重之意。
曹芳何尝不知?他习惯性的离开坐榻,就在殿中背负双手,来回踱起步来。
每当面对难以解决的困难,他都是如此,往往走着走着,就真的灵光乍现,想出来解决之法。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现在没了前世的谋臣智将在身边,他只能全靠自己那颗脑子了。
当然,他亦不会害怕,想着就算踱步到天亮,也要想出突破困境的办法来。
众人见天子愁眉紧锁,也是无不绞尽脑汁,寻找破局之法。
就在众人暂时彷徨无计之时,黄门来报,称王凌王老将军和兖州令狐使君,已经派人报信,说他们即将到达许都,距此已不到六十里。
“真是雪中送炭,旱逢甘霖呐!”曹芳得此消息,不禁大喜过望。
“王老将军竟然亲来许都,真是一位大忠臣!”毌丘俭深为朝廷高兴,忍不住快要落下泪了。“有了扬州精兵可用,事情就有了一半的胜算。”
众人皆是瞬间精神振奋,仿佛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
“朕决定出城三十里,亲自迎接王老将军,答谢他的耿耿忠心。”
曹芳遥望东南方向,激动万分的说着。
而陈泰,却忽然因此有了破局之策,对着曹芳认真说道:
“据臣所知,王老将军与王基曾有主臣关系,当年王老将军担任豫州刺史之时,曾任用王基为掾属,后又举荐其为豫州从事,而且王老将军待下属向来有恩,若是有老将军亲往徐州,或是修书一封,派使者送与王基,诉说恩情,晓以大义,我想,即便王基最后一时不愿服从朝廷,但也不至于再同朝廷作对了。”
这里牵涉到一个汉魏世族社会的特殊政治生态,也就是著名的二元君主制。
也就是说,对这个时期的士人、官吏而言,他们其实普遍有两个如君主一般的效忠对象。
一个自然是当朝皇帝,另外一个,则是自己的直属主官,亦或是举荐人。
汉魏用人是察举制度,那么谁来举荐或任用你去当官,自然就是你天大的恩人了。
甚至举荐者对被举荐者来说,是有一种类似于君主、父母、师长这种类似威权的。
比如为什么刺史或太守在这时候有那么大的权力?甚至汉魏人普遍性的以郡为国,以地方长官为国君呢?
当然就是大部分的地方属吏,普遍性都是由刺史或太守任命和使用的。
这种现象的背后,其实也是中央集权大一统的思想被地方世族动摇后,双方不得已的一种妥协而已。
因此,陈泰此言一出,引得众人纷纷赞同。